马蒂斯的《游泳池》

 

　　偏偏我是个“出身决定论”者，艺术史所描述的恰好就是不同时代里人们对事物的注视方式如何变化的进程。有许多基本的创造规律贯穿其中，影响至今。忽视了这一点，我们必定会与美好的往昔擦肩而过。

 

　　所以固执地坚持着一些谨小慎微，是捕捉画面意趣的基本保障。

 

　　有一个绝妙的范例，就是这幅“野兽派”的代表人物马蒂斯创作于1952年的拼板壁画。在我看来，此后许许多多关于水上运动姿态的描绘都出自于此，无论纯粹的艺术创作抑或以宣传为目的的视觉图像。当然，主要是以间接而并非直接的方式。

 

　　在这幅作品之前，马蒂斯已经进行了数年的“剪纸”创作。原因是一个与健康有关的事件：1941年，已过七十的艺术家差点死于一次肠梗塞，动了两次手术之后的康复期几乎都是在休养，完全不能以他多年习惯的方式进行油画、壁画创作。但他意识到：“那场可怕的手术，使我完全恢复了精神，而且使我成为一个达观者”。于是他开始剪贴，最后留下了大大小小300件剪纸作品。成功的关键之一，也是其物质基础，是那些可以让他自由放纵地“剪成色彩”的美丽纸张都由助手先用鲜艳的颜色平涂，因而能够提供各种色相。

 

　　两米多高，七米多长的画面上那些被粼粼碧波包含着的蓝色身体，有着一些细微的明度变化，暗示着阳光下的水面的动荡、起伏。连上两种底色画面一共三个色相，细微的差别交待了感觉的不同层次，丰富、轻快得令人心情荡漾。

 

　　流畅的韵律中最明显地保存着的是大师多年以前的壁画《舞蹈》、《音乐》所强调的大块平面色彩和画面的单纯性。《舞蹈》中的大地、天空、人体分别以饱和的蓝、红、绿概括地交待，却非常明确地讲述了人物与空间的相互占有关系。还记得那五个手拉着手围成一个环跳跃起舞的男女吗？欢跳狂乐，舒展投入，每次看到他们，即便是印刷品中并不精致的那些，我也会宛如风中的树叶随之舞动……《游泳池》再一次传递出这种充沛的动感和诗意。

 

　　马蒂斯的一生都在尽最大的可能保持画面的复杂性。即便是这么简单明确的主题，竟然也能够刺激起观者所有的关于泳池、身体、阳光、跳跃的回味。如此完美的感觉有些画家要依靠许多细节才能够描述出来，甚至有些连笨拙都藏不住。

 

　　看来，恰恰是贯穿其间也贯穿马蒂斯一生创作的健康、明朗使得这幅画成为一个图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