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

　　李 信

　　刘 虞

　　刘 氏

　　孙 氏

　　王 恢

　　丫 环

　　杨 威

　　张 氏

　　杨威：（白）无故兴兵来犯境，侵我疆土为何情？

　　刘虞：（白）听了：各为其主休多论，争战争霸争乾坤。

　　杨威：（白）马到之处尔的人头滚，

　　刘虞：（白）钢刀之下尸无存。

　　杨威：（白）血洒疆场拼一死，

　　刘虞：（白）啊！马革裹尸捐此身。

　　伴唱：（万千貂锦赴战阵，血肉身躯抵刀兵。无端烽火连年起，多少儿郎丧胡尘，丧胡尘。）

　　李信：（白）两军阵前杀气腾，真刀真枪是真玩命。那个赵老大，还有小王恢，我们三人是同乡同里，一同征兵入伍进了大营。头两天那个赵老大被人一刀劈死在军中，那小王恢杀红了双眼，拔把宝剑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这打打杀杀何时了？谁错谁对我也说不清。趁乱装死我是撒腿就扔儿蹦，要不然我也活不成。

　　李信：（白）到家了！家里的！开门哪！家里的！开门哪！

　　孙氏：（白）男人出征离了家，终朝每日思念他。

　　李信：（白）家里的！开门哪！

　　孙氏：（白）开门，开门，天天开门也不是他！

　　李信：（白）是我回来了！

　　孙氏：（白）你呀，你也顶不了他！

　　李信：（白）咳！什么他不他的！我就是你的那个他回来了！

　　孙氏：（白）哎哟！真是我们那口子回来了！我给他开门去！哎！慢点开！别忙！这兵荒马乱的不得安生，他走了那么些日子，谁知道是人是鬼呀！我隔门缝先瞧瞧。

　　李信：（白）快点开门哪！

　　孙氏：（白）哎哟！真是我们那口子回来了！哎哟！当家的！你回来了？哎哟！当家的！你瞧你这身土哇！你这一走可就一年多呀！可把我想坏了！真格的，你怎么这模样就回来了？

　　李信：（白）啊！我这模样还对不起你吗？听我跟你说：那个赵老大被人一刀劈死在军中，小王恢杀红了双眼，拔把宝剑，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哪！我趁乱装死，我就跑回来了！

　　孙氏：（白）哎哟！我说当家的！

　　李信：（白）哎！

　　孙氏：（白）你可真有两下子啊！

　　李信：（白）谁说不是哪！

　　孙氏：（白）本来吗，他们争权夺利的，今儿打这儿，明儿打那儿，咱们凭什么给他们卖命呀？哎！真格的，你伤着没有哇？

　　李信：（白）伤倒是没伤着，不过我心里头一个劲儿的扑腾啊！

　　孙氏：（白）扑腾？噢！那是饿了！这么着，你先洗个澡，我给你做饭去。洗完了澡，吃完了饭，我还跟你有话说哪！

　　李信：（白）嗯！好好！

　　孙氏：（白）来来……哎！怎么啦这是？

　　李信：（白）我说你忙什么了？

　　孙氏：（白）快点！

　　张氏：（白）（定场诗）夫郎一去无音信，至今生死不分明。闺中独自甚凄冷，肝肠望断待征人。

　　张氏：（白）是我与王恢新婚之后，他便被征从军。一去年余，杳无音讯。是我朝思暮想，实在放心不下。今当春光明媚，对景伤情，更觉难以排遣。我不免去往左右邻家，探听消息。或有我官人的音信，也未可知。啊！丫环！

　　丫环：（白）夫人！什么事啊？

　　张氏：（白）我去到左右邻家，探听你家老爷的消息。你在家好生看守门户，我去去就回！

　　丫环：（白）您放心地去吧！可想着早点回来！

　　张氏：（白）我想赵家离此不远，我不免先到他家探问一番便了！

　　张氏：（西皮原板）为夫君无消息心神不定，因此上到邻家去问分明。（白）来此已是赵家，待我叩环！

　　刘氏：（西皮原板）为我儿遭不幸军前丧命，年迈人怎经得痛苦伤情？（白）外面哪个叫门？

　　张氏：（白）我是哇！

　　刘氏：（白）噢！原来是王家嫂嫂，待我与你开门！

　　张氏：（白）伯母！

　　刘氏：（白）儿啊！

　　张氏：（白）啊！伯母！为何满面泪痕？

　　刘氏：（白）怎么？你还不知么？

　　张氏：（白）怎么？

　　刘氏：（白）我那儿子他、他在军前阵亡了！

　　张氏：（白）噢！怎么？他在军前阵亡了？

　　刘氏：（白）正是！

　　张氏：（白）啊！伯母！你是怎样知道的？

　　刘氏：（白）我是听那李家嫂嫂他她讲的呀！

　　张氏：（白）可知我官人怎么样了？

　　刘氏：（白）我不曾听到！我不曾听到哇！

　　张氏：（西皮原板）急忙到李嫂家再行探问，

　　孙氏：（白）谁叫门哪？八成是抓逃兵的吧！干脆！我先给他来个下马威！我说，嘿！外面听着：人家刚要睡觉，你就这么鸡猫子喊叫的，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不成吗？

　　张氏：（白）哎呀！嫂嫂！是我哇！

　　孙氏：（白）哎哟！是个女子的声音，我给她开门去！

　　张氏：（白）嫂嫂！

　　孙氏：（白）噢！是王家嫂嫂啊！

　　张氏：（白）是啊！

　　孙氏：（白）你好啊！我还当是官差哪！

　　张氏：（白）敢问嫂嫂：你家官人可有书信回来？

　　孙氏：（白）噢！有！有！还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哪！

　　张氏：（白）如此说来，他已然回来了？

　　孙氏：（白）可不是吗？他呀，他是逃回来的！他总惦记着我！

　　张氏：（白）可知我家官人怎么样了？

　　孙氏：（白）噢！听他说来着：他说你家官人在两军阵前作战可勇敢了！拿着把宝剑左砍右砍，左冲右冲，还在那儿奋勇杀敌哪！

　　张氏：（白）噢！怎么？他还在那里奋勇杀敌么？

　　孙氏：（白）可不是吗？

　　张氏：（白）嫂嫂！

　　孙氏：（白）哎！

　　张氏：（白）以后便怎么样呢？

　　孙氏：（白）哎！噢！以后的事情我可就不知道了！

　　张氏：（西皮原板）听她言不由得暗地心惊。想必是我大营输赢未定，

　　丫环：（白）夫人回来了？

　　张氏：（西皮原板）这件事倒叫我真假难凭。

　　丫环：（白）夫人！您打听我们老爷的消息，怎么样了？

　　张氏：（白）是我先到赵老安人家中，她老人家正在那里伤心落泪，说她的儿子，已在军前丧命了。

　　丫环：（白）哟！死啦？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怪可惜的！后来哪？

　　张氏：（白）后来，我又到李嫂嫂家中，她却在那里欢天喜地，说她的丈夫，已由军前回来了。

　　丫环：（白）噢！他会回来了？

　　张氏：（白）一家啼哭，一家欢笑，这悲喜的境遇，就大大的不同了！

　　丫环：（白）咳！什么境遇同不同的，还不是打仗打的？真格的，夫人！您打听我们老爷的消息，到底怎么样了？

　　张氏：（白）噢！是我听李嫂嫂言道，你家老爷还在那里奋勇杀敌。

　　丫环：（白）我们老爷还在那儿奋勇杀敌哪？我说夫人！老爷要是打了胜仗，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张氏：（白）但愿如此！丫环！

　　丫环：（白）夫人！

　　张氏：（白）今日我身体劳乏，就在此打睡片时，你也歇息去吧！

　　丫环：（白）是啦！您哪先在这儿歇着，等您睡醒了，我再来伺候您！我呀，还真有点困了，我也到后边打个盹去！

　　张氏：（白）可怜废寝忘餐久，尽在胡思乱想中。

　　张氏：（白）我正在思念于你，不想你就回来了！

　　王恢：（白）我是特地回来探望于你呀！

　　张氏：（白）哎呀呀！看你形容消瘦，满面风尘，真真可怜人也！（西皮摇板）今日里见郎君形容受损，乍相逢不由得珠泪飘零。

　　王恢：（白）娘子啊！（西皮摇板）提起了一年事犹如梦境，我与你且宽怀重话前因。

　　张氏：（西皮二六）可怜负弩充前阵，历经风霜万苦辛。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细思往事心犹恨，（流水）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倚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奴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王恢：（白）屈指算来，已是一年光景，真是难为了你呀！

　　张氏：（西皮流水）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这肠断的人。

　　王恢：（白）军中寄信不便，我还是在那里惦记你呀！

　　张氏：（西皮流水）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王恢：（白）我在军中也不曾见过你的来信，我不来怪你，你反来埋怨于我。真真岂有此理！

　　张氏：（白）是啊！我也不曾寄信于他，倒是把他错怪了！他乃饱受风霜之人，不可难为于他。待我上前安慰他几句就是！官人！官人！官人哪！（西皮摇板）你回家也算是重圆破镜，休再要觅封侯辜负香衾。粗茶饭还胜那黄金斗印，愿此生长相守怜我怜卿。

　　王恢：（白）从今以后我是再也不出门了，你也不好旧事重提，我们还是畅饮几杯吧！（西皮摇板）今日里庆团圆开怀畅饮，

　　张氏：（白）啊！丫环！快与你家老爷看酒来！

　　王恢：（西皮摇板）休得要辜负了尺寸光阴。见丫环这举动将我提醒，（白）啊！娘子！你我完婚多少日期就分别了？

　　张氏：（西皮摇板）我与你原本是三日新婚。

　　王恢：（白）哎呀呀！如此说来，你我是久别胜新婚哪！（西皮摇板）料不想今日里重温鸳枕，喜相逢又恐怕是梦是真。这良宵真是个月明人静，

　　张氏：（白）官人！（西皮摇板）劝痴郎莫情急且坐谈心。

　　王恢：（白）啊！娘子！想你我新婚一别，不想今日才得相聚。看今晚春桂月夜，我这醉意沉沉，难道明日就不好谈么？

　　张氏：（白）哎呀呀！看你如此性急，你是羞也不羞哟！（南梆子）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我不免去安排罗衾绣枕，莫负他好春宵一刻千金。原来是不耐烦已经睡困，（西皮散板）待我来再与你重订鸳盟。

　　张氏：（白）哎呀呀！外面喧哗，莫非又是寻找我家官人来了！啊！丫环！若问，你就说你家老爷不曾回来！

　　王恢：（白）忽听外面人声嘈杂，待我前去看来！

　　张氏：（白）官人！你往哪里去呀？哎呀！且住！莫非他……又赶往军中去了？待我将他赶上！

　　张氏：（二黄导板）一霎时顿觉得身躯寒冷，（回龙）没来由一阵阵扑鼻风腥。（快三眼）那不是草间人饥乌坐等，还留着一条儿青布衣襟。见残骸尽裹着模糊血影，最可叹那箭穿胸刀断臂，粉身糜体，临到死全不知为着何因。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瞑，更有那死人须还结坚冰。寡人妻孤人子谁来存问？冤骷髅几万千全不知名。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听啾啾和切切，似诉说冤魂惨苦，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耳边厢又听得刀枪响震。（白）官人！官人！官人！

　　丫环：（白）还真睡着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我快告诉夫人去！夫人！夫人！哟！夫人怎么乐了？夫人！哟！夫人又害怕了！夫人！夫人！我给您送喜讯来了！

　　张氏：（白）丫环！你说些什么？

　　丫环：（白）我给您送喜讯来了！

　　张氏：（白）什么喜讯？

　　丫环：（白）我们老爷回来了！

　　张氏：（白）怎么？你家老爷回来了？

　　丫环：（白）可不是吗！我们老爷就坐在那儿，还是我给斟的酒呢！你们俩人一见面是又说又乐的，还把我给轰出去了。后来呀，我就不知道了！

　　张氏：（白）如今你家老爷往哪里去了哇？

　　丫环：（白）夫人！我刚才说的是个梦！虽说是个梦，没准老爷真的就要回来了！

　　张氏：（白）你说你家老爷就要回来，怎么？连一些儿音信儿都无有哇？

　　丫环：（白）夫人！我倒是有个最好的主意！您哪还是接碴儿做您的梦吧！

　　张氏：（西皮散板）今日等来明日等，哪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

　　伴唱：（可怜无定河边谷，犹是春闺梦里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