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齐东：60岁，我的幸福时光

图片 袁勇 摄

 

　　10月的济南，难得遇上没有霾的好天气。历山路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路边茂硕的法桐，留下一地斑驳的影子。从几栋商务楼之间的小道寻进去，瞬间安静，眼前一栋并不显眼的三层商务楼，是崔齐东新的工作地点，他也因此多了一项崭新的身份：山东省通俗文艺研究会会长。

 

　　和十年前做媒体人的身份相比，现在的崔齐东有大把的时间关注自己的内心——发现、挖掘、推广和弘扬息息相传土生土长的山东文化，在他看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而其中沉淀下来的东西，更有意义。除此之外，他每天走路上班，在单位吃同事做的家常菜，工作闲余便是一壶茶、一本书。

 

　　“你怎样信仰，你就怎样生活。”这句话出自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在中国士人的精神传统中，其实也可以找到“知行合一”的共通之处。对崔齐东来说，回归自己，自由生活，便是他正在经历的最好时光。

 

　　一个媒体人的传奇往事

 

　　即便是刚在媒体圈工作不久的新晋年轻人，也会对崔齐东的名字早有耳闻，感叹他曾经轰轰烈烈的工作经历之时，也总会对比一下自己悲催的行业现状。从《济南时报》到济南报业集团，从《山东商报》青岛分社到阿里巴巴《淘宝天下》……有人说，崔齐东经历了报纸行业最鼎盛的阶段，并创造了无数的传奇。

 

　　对一个媒体人来说，最为自豪的事情，是能亲身参与重大的社会事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说到这些，崔齐东也会自豪地侃侃而谈。在《济南时报》工作的那段时间，他经历了香港回归、三峡大坝合拢、美国911事件等。想当年，济南上空曾发生过一起劫机事件时，是他带领一众有共同理想的同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了当时独家的最为详尽而及时的报道。时隔多年再回忆，他清晰记得那位“骑着自行车赶到飞机场的同事”，那份激情经过岁月冲刷依旧在内心闪亮。

 

　　理想固然美好，但在社会高度分工和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里，任由一颗理想心去探索未知，其实是一件奢侈而有风险的事，崔齐东曾为此付出过代价。

 

　　2008年离开一线后，他受邀请赴青岛任《山东商报》青岛分社的社长。上任后第一期报纸便发行逾十万份，在当地媒体界引起轰动。而在经营上，他提出进军青岛的三年计划在济南总部引发了争议，即第一年融入青岛、第二年建设青岛、第三年影响青岛。2009年，《山东商报》青岛分社在某些格局不大、想法太多的个别人的”收拾“下，无奈收兵。这件事之后，崔齐东有些心灰意冷。在旧日同事的建议一下，他开始接触互联网，“这是大事所趋，一定要有所了解。”不久之后，在阿里巴巴首席市场官、也曾是济南时报记者王帅的提议下，崔齐东参加制作了阿里巴巴的《淘宝天下》。

 

　　从“无冕之王”到“新闻民工”，这样的经历引发了崔齐东的一个重要总结——“每个新的替代产品让原有产品的市场价值逐渐‘融化’甚至消亡，是一个许多产业都面临的问题。数字化技术几乎让所有能够转化为信息传递的东西，都从原子实体变身为虚拟的比特，然后通过网络间零资本的复制和传播，让那些内容产物的制造者--报纸等，在互联网时代集体失势，价值也因而从这些产业中流失。我同意这句话‘谷歌毁了报业’。因此，目前报业市场中如何捕捉流动的利润，就成为摆在媒体人前的一道管理的难题。“

 

　　苦难是一份化了妆的礼物

 

　　对崔齐东而言，人生走向和人生体悟是纠缠在一起的。

 

　　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却没有机会和他共度充满自由和爱的童年。文革的到来令这个年轻人倍加饱受尝家破人亡的苦痛。哥哥支边，15岁的妹妹也被迫上山下乡。17岁那年，崔齐东当了一名工人。“那时我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我已经喝下了人生第一杯苦酒，今后再苦的酒，再大的苦难我也能承受了。”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这个年轻人没有被轻易打倒，在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书中，他寻索到一些精神的慰藉。这位俄罗斯的伟大作家当过兵也码过字，经历过临枪决前一分钟被赦免的幸运，也饱尝癫痫病痛的折磨。崔齐东说，他深爱的这位忧郁的俄罗斯作家影响了他的一生，也让他明白了一个真理——人类肉体与精神的痛苦都是暂时的，他对俄罗斯文学的兴趣也由此迸发。

 

　　书籍，是崔齐东和这个世界连接的桥梁与“缓冲”，即便这个桥梁大多时候来得有些艰难。“在那个戕害人性的年代，对我们这类”出身不好“特定的人群来说，读书是大逆不道的事，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茶花女》等不少书，就是几个朋友借到后，仔细拆开，每人分一部分连夜手抄，在几天时间里全部抄完，再合成一本阅读。”这些优秀的国外经典作品，如今依然摆在崔齐东的书架上，它们将会陪伴他走完一生。

 

　　命运偏爱苦难中不失勇气的人们。此后的崔齐东在济南报业领域一路高歌，他却遗憾丢掉了太多的读书时间，他自嘲自己是“不学无术”。他说，读书是一个特别美妙的事情，“它不能代替你的全部生活，但是读书的过程就是把一个人教好教善的过程。也许朋友会背叛你，但，知识不会”

 

　　如今崔齐东的书架上，又多了一些马尔克斯的书渡边淳一的书，他用相当大的一部分空闲时间来阅读。他说，“看书，让我恢复到原本的我。”

 

　　朋友之理解

 

　　虽然已经离开平媒行业，崔齐东经常还是会参加很多种圈子朋友的聚会。每每谈及自己的过往，他常会用一个富有情感色彩的词——朋友。和他聊天，你会发现他的任何一个重要阶段都有朋友的亲密影子。

 

　　谈到《济南时报》创刊，他说到的朋友几乎都是忘我创业的年轻有为的同事。其中一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创刊期间三个月都没有回家，感觉能松一口气可以回家睡个舒服觉的时候，发现袜子和皮肤都粘连在一起了。听起来有点夸张，但确是事实。当时好多人就睡在办公室，有位研究生就是在办公室完成了他的相识、初恋和婚姻的。当时，那种创业的激情鞭打的你亢奋而快乐，让你永远无法停息下来。”

 

　　谈到《淘宝天下》，朋友王帅等被谈及的频率最高。当年被崔齐东召入麾下的年轻人，还曾有过怀揣几十元钱元离乡背井、闯荡江湖的浪漫故事，如今已是阿里巴巴决策层的重要一份子的他，和当年的领导崔齐东依旧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王帅说，他就是我在时报的班主任。

 

　　在山东媒体圈，崔齐东是出了名的大度。和他交往许多年的一位传媒老总说，他是“极少见到的没有私心”的人，工作中完全看不到半点应付。他也把自己和“职业经理人”区分开来。“认真做事，不想其他。”

 

　　曾任大众报业集团党委书记的徐熙玉在《人生哲思》的书中这样形容崔齐东：“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甚至觉得即使是主要竞争对手也多为仁人志士，他们手段虽狠，但你人品立得住，大家一直是好朋友。”徐熙玉还以《亮剑》中李云龙和楚云飞的关系来暗语这段友情，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崔齐东认为，媒体十几年，自己最重要的命题，除了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便是收获这些几十年来不离不弃的友谊。

 

　　四十多年前，梁漱溟总结说自己一生被两大问题纠缠：一是人生问题——即人为什么活着；而是中国问题——即中国向何处去。作为仍身处百年转型期的中国媒体人，崔齐东心有戚戚焉。

 

　　在人生已过甲子的2014年，崔齐东这样总结——“我现在就像一场化装舞会的结束，再也不需要任何假面具了。一生太短暂，无论好与坏，你都不应该企图再去体验昨天，因为昨天已成为历史。唯独今天，唯独此刻，才是你的生活。既然激情松开了原来紧紧抓住你的手，那么，现在赐予你的就是自由和宁静。”“我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很自由，很痛快，很幸福。”对崔齐东来说，60岁以后的现在是最好的时光。（文/贺晓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