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与人性的深层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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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12-23 10:19:17

 进入新世纪以来,长篇小说越来越呈现出两极分野的明显趋向,即严肃文学的写作,主要在圈子里叫好,通俗文学的写作,主要在场子里叫座。


  进入新世纪以来,长篇小说越来越呈现出两极分野的明显趋向,即严肃文学的写作,主要在圈子里叫好,通俗文学的写作,主要在场子里叫座。从传统的文学观念来看,偏于严肃倾向的长篇小说,因其文学含量普遍较高,更值得人们予以关注;而偏于通俗倾向的长篇小说,由于注重消费性大众阅读,多由市场行情自行检验。因此,考察年度长篇小说,主要以严肃文学的写作为主,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从营构生活故事、塑造独特形象,以及作家看取生活的深度、艺术表现的角度等方面来看,2014年的长篇小说较之以往,都有显见的拓展与可喜的进取。
 
  变异乡土的寻踪把脉
 
  乡土中国在变异,乡土伦理在替嬗,这种变异与替嬗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呈现出来的是传统农业的转型,田园生活的解体,而隐含内里的,则是置身其中的人们的情感的迷惘,精神困顿。这种巨变之中的隐痛,明丽背后的暗流,正是具有人文情怀的作家们所格外关注,着意探悉的。
 
  贾平凹的第15部长篇小说《老生》,表面看来,是把《山海经》作为故事的引子贯穿其中;并以某老生的吟唱丧歌作为主线串结作品。但认真读进去之后,又会发现,他真正在意的,是由此托出普通乡民在社会转型期的生死歌哭,及其由民间视角看去的乡土社会演进中的必然与或然的相互杂糅。这是一种氤氲不明又混杂不堪的百年史,在这块土地上演进的历史,是政治的,又是经济的,是庙堂的,又是江湖的。艺术上的浑圆与意蕴上的浑象,显现了贾平凹的老到与老辣。
 
  关仁山的《日头》,以权姓和金姓两个家族间的恩怨冲突,描述了冀东平原日头村近半个世纪波谲云诡的巨变。作品由金家与权家在相互较劲中的势力转换,写出了乡绅文化在乡土社会的深重影响,更由乡土社会的现代转型,写出了旧的问题破解之后新的问题接踵而来的“空心化”等现象。同样是反思乡土社会的历史与现状,《日头》显然含带了更多的批判性。从乡民的世仇难解到乡土社会的听天由命,作家对于农人与农村的前途与命运的如酲忧心,不仅忧深思远,而且溢于言表。
 
  范小青的《我的名字叫王村》,让人有两个意外,一是表述手法的寓繁于简,一个是故事营构的小中见大。通过丢弃弟弟、寻找弟弟这样一个寻人的经过,由一桩看似极其个人化的家庭事件,逐渐抖露出有关当下乡土社会看似合理实则悖理,看似正常实则异常,看似温情其实绝情的种种复杂而混沌的景象。神经失常的弟弟坚持以王村自名,揭示了弟弟的遭际与状态,与王村同病相怜又相映成趣。
 
  孙慧芬的《后上塘书》,由刘杰夫的叙述、冤魂的悲鸣和4封来信的3个视觉的交替转换,经由亦虚亦实,亦明亦暗的杂拌式叙事,不仅揭示出乡村变异带来的巨大震荡,而且揭悉出人们精神状态的悸动与不安,以及身与心都处于悬空与漂移状态的困境与窘境。
 
  喧嚣都市的内情揭悉
 
  伴随着乡土变异的,是都市的崛起。这种崛起最惹人眼目的,一是城域的大幅扩张,人口的急剧膨胀;二是商业的高度繁荣,物质的极大丰富。而在这繁荣昌盛的背后,则是各种欲望的此消彼长,各种诉求的相互碰撞,使都市的人们身心疲惫,时陷迷茫。在喧嚣的都市的背后,人们的理想追求是何等的步履维艰,情绪与心态是如何的躁动不安,不少作家就此讲述了各自的人生故事,抒写了自己的深切观感。
 
  在小说写作上沉寂多年的刘心武,以新作《飘窗》在今年复出,作品在日常化生活叙事的看家手法中,又伴之以悬疑式的主线,众生相的人物。作者看起来是在描绘各色人物的日常行状,实则是在折现他们各怀心事的心里涟漪,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各阶层的社会生活都被资本这同一个魔鬼肆意搅拌。因此,知识的既惠人又困人,启蒙的既引人又惑人,人性的既复杂又脆弱,都像越来越交相杂糅的糊涂账,令人反省,引人思索。
 
  王跃文的《爱历元年》,在孙离与喜子这对知识分子夫妇的情感纠葛的主线里,又连缀了亲朋与好友的爱情失意、家庭失和的副线,它们共同构成了相互映衬又相互警策的当代都市情感活剧,格外典型地折射了置身于当代都市的男女婚恋的复杂情态,以及中年知识分子的精神疲惫与心理危机。
 
  在反映当下都市生活的写作中,徐则臣的《耶路撒冷》因注重揭悉年轻一代伴随着个人行踪的心路历程,特别值得关注。经由谨严的人物志结构,多样化的主人公群象,作品在初平阳、杨杰、易长安和秦福小等发小从花街到北京,再由北京回花街的相互交织的故事里,写出了他们的生命体验与精神历程,探悉了宗教与启蒙,欲望与道德,原罪与救赎,犹疑与愧疚,出走与回望,乡思与乡愁等诸多话题,在作品人物异常厚重的心里负载与精神蕴含中,显示出作者旨在为年轻一代的小人物在反思自我中书写精神自传的博大情怀与宏大抱负。
 
  人文境况的独到探察
 
  在当代长篇小说写作中,一直不乏以学人、文人为描写对象的作品。但在2014年,这一类作品不仅数量明显增多,而且质量普遍较高。知识分子阶层的生存与作为,处境与命运,实际上是一个社会精神生活现状最为敏感的晴雨表。由一定的人文境况入手来窥探社会与时代的精神脉动,可谓是立于制高点上洞见症结,无疑是既有高度又有难度的写作追求。
 
  刘醒龙的《蟠虺》,题材与写法都颇为特别,作者是用悬疑小说的手法虚构了曾侯乙尊盘失而复得的故事,以及围绕着曾侯乙尊盘展开的政治权力博弈。小说在悬疑小说的框架中,介绍了大量关于青铜器和甲骨文的知识,描写了许多官场与准官场的明暗争斗。而其真正的用意,是经由这一切,考量人性内在,打造新人形象。小说中,刘醒龙一直在思考“君子”和“小人”这个古老话题在当下如何回应遥远的传统,又以何面目存身当下,并追问“君子”和“小人”这两个词的当代意义,也正是在这种追问中,作品为我们塑造了一些堪为新时代的君子的知识分子群像。
 
  阎真的《活着之上》,与之前的《沧浪之水》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次的主人公—历史学博士生聂志远,遭际的是弥漫于当下高校的学术腐败。由此显现出来的,则是当下的高校的行政干预学术、资本侵蚀权利的体制、规则与风习。这种特殊的腐败,让聂志远屡遭挫折,备受打击,但他却以抱诚守真的心态和事事较真的作为,坚守着知识分子的道德底线。作品既在为不低头、不屈从的聂志远高唱赞歌,又在为深患腐败痼疾但还找不出疗救良方的高校教育怒吟悲歌。
 
  徐兆寿的《荒原问道》,在对当时知识分子的书写上,以老师夏木、学生陈子兴两代学界怪人为主人公,在他们各自离经叛道又彼此相互交集的故事里,既精心描绘了他们特立独行的个人形象,又悉心展现了他们不主故常的精神追求,通过他们殊途同归的命运转承,探悉当代社会的精神现实及其人类面临的精神困境。《荒原问道》既好似一部记述两代学人行状的“史记”,又好似一面映射时代精神状况的镜子。
 
  时代激情的着意鼓呼
 
  现实生活气象万千,文学写作百花齐放,这是30多年来凸显的社会与文学的现状。但毋庸讳言,比较多的作家作品,更关注的是日常化的生活,平民化的人物。而着眼于题旨较为宏大的叙事,形象较为光辉的人物的写作,作品为数不是很多,力作更是少见。2014年间的一些作家,在这一方面以他们精彩的力作,有力地弥补了这一弱点。
 
  苗长水的《梦焰》,是少有的直面当下军旅现实的小说写作,作者以兵味十足的神韵与视野宏阔的叙事,由陆军07集团军综合旅目标作战一营一连这个小窗口,传真式地描述了他们的自豪与自信、机智调皮和英勇无畏。作品反映部队生活真实而鲜活,描写军事建设全面而宏阔,尤其是对当代军人群像的精心塑造,及其对当代军人的精神—无处不在的强军梦,以及与此相连的强国梦的着意表现,使得其既立足于军队,又超越了军队,从而具有更为广泛的意义与教益。
 
  刘克中的《英雄地》以主人公戈向东的人生历程为主线,讲述了改革开放后一位平民英雄不计个人得失,践行承诺的故事。作品在引人入胜的故事里,包裹的是鼓荡人心的意蕴,那就是要在现实的大地上建起“英雄地”,在英雄地上升腾起一股英雄气、英雄魂。这种久违的军人精神与英雄主义,让人感佩,激人奋起。
 
  范稳的《吾血吾土》,在当下的小说写作中,具有显而易见的重要突破。首先是讲述了西南联大学生赵广陵及其数名同学于国家危亡之际弃笔从戎,参与抗战的悲壮故事;其次又着意表现了他们的恪守良知,尽职尽责;而后又展现了赵广陵等人在此后的历史中的命运沉浮与悲情人生。作者将中国远征军老兵与现代知识分子的命运相融合,以抽丝剥茧的结构手法,展现了一代中国脊梁在抗战以来70年历史变迁中的痛苦与彷徨、苦难与辉煌,叙述了一代知识精英的家国情怀、民族尊严、历史担当。通过这样一些特异人物,作者不仅还原了我们整个民族的一段历史,而且也深入探寻了中国文化强大而不可征服的独特魅力。
 
  篇幅所限,2014年间在历史题材、青春文学等方面的新作与佳构,如庞贝的《无尽藏》,雪漠的《野狐岭》,笛安的《南方有令秧》等,都不及细加评说。把这些作品汇总起来,才能更加充分也更加完整地展现2014年长篇小说的不菲收获与丰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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