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作品:《我和王学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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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05-18 11:10:49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王学仲先生的文章,却迟迟不敢落笔。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王学仲先生的文章,却迟迟不敢落笔。一来有“傍大师”的嫌疑,恐怕一不小心变成照片控之流;二来是先生如此成就,我等小辈仰视不及,何敢赘语;三来才疏学浅,不知从何入手。如今,先生已经仙逝两年,每每忆起,总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今略写一二,恐有违先生在天之灵。
一
1996年,我有幸参与了“百童榜书颂齐鲁”展演活动,活动要求一百位有书法特长的学生,每人写一个大字,连起来可以组成一个内容完整的篇章。由于活动是赴济南参演,代表滕州形象,所以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视,调集了市文化、教育系统顶尖的精英协助,刘繁昌先生总导演,张桑先生和我具体实施,活动取得圆满成功,轰动了济南。活动结束,由济南返回,市委书记、市长率领导班子亲自到北环迎接,可谓风光无限。
随后,我又顺势举办了第一次师生书法展,轰动效果那是自然的!不过,翻一翻那次展览的作品集,不禁让我一阵阵脸红心悸,可当时却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冒出了许多想法。其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王学仲先生。没和任何人商量,也没有犹豫,怀揣作品,背上十斤煎饼、十斤红枣,买上火车票直奔天津。
那时火车速度比较慢,晚上十点坐车,第二天早晨六点多到。在此之前,我从没到过天津,也从没见过王学仲先生,当我从火车站一路问到天津大学王学仲艺术研究所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了。王先生不在,看门的大爷接待了我,当得知我是王先生家乡的来人时,显得格外客气,并给王先生打了电话。王先生回话说在外参加活动,再三安排不能让我走。
上午11:30左右,先生回来了。彼时他第一次脑溢血康复不久,腿脚有些不便,拄着手杖,但精神矍铄、思维敏捷。简单寒暄之后,随王先生到了他的家里。
说实话,进王先生的家我有点失落感,房子很小,二室一厅,在一楼。王夫人说这很好,两个副校长也同样住在楼上,只有院士稍大一点。先生生活简单、穿着朴素,平时喜欢吃煎饼小鱼辣椒和大葱,不吸烟不喝酒;一件在日本讲学时买的防寒服一直穿着,舍不得扔。上班时,每日到研究所,一工作就是一上午,有时不喝一口水。
对我的作品,先生一件一件认真看完。现在想来,先生能忍受着我当时的那种水平认真的看完,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真是大师胸怀。坐下来,先生又和我说了一会话,谈话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先生勉励我好好练字,好好教学,好好读书,不要过多的参与什么活动……
临走的时候,先生笑着说:“煎饼我留下,红枣很贵的!我留一捧!”,说着,先生从我的包里捧出一捧红枣,其余的让我带回。
先生把我送出门外,拍着我的肩膀说:“别人来我这,都是索画、要字、拍合影,我都快成道具了,你这些都没做,小伙子前途无量啊!”其实,我当时光顾着激动了,索要字画的事根本没想起来!
我和先生挥手道别,先生又说:“老家来这里路远,以后可以写信!”
那时没有手机,电话资费昂贵而且不好打,所以,才留下了这些和先生之间的通信,现在看来,真是太宝贵了。
二
虽然能和王先生通信,但是我也没有多写,一是担心王先生太忙,不忍打扰;二是也没有什么建树,这种通信不对等,多了会留下笑柄;三是王先生正在构建“黾学学派”,常到滕州来,有时可以见面。再后来,电话方便了,写信也就省去了。
“黾”为王学仲先生的名,据先生介绍,当初父亲为他取号“黾”,典自《诗经》,意为“黾勉鞠瘁,不敢告劳”,这也成为他一生所遵循的信条,贯穿于他的工作、生活和艺术创作中。对于这个“名”,王先生经常自嘲:“有人叫我‘蝇翁’,我也答应,我讲课声音小,就像蝇子一样‘嗡嗡嗡’……”
“黾学”可以概括为一画、二合、三怪、四我、五象、六学、七艺。“一画”就是文人画,文人画要以诗书画印为基础。“二合”是指意象合一。“三怪”是“黾学”的美学基础,即诗书画三位一体。
“四我”是“黾学”的精神支柱,即发现自我、认识自我、轶出自我,超越时代。“五象”即表象、意象、气象、空象、色象,把佛、道、儒三家的哲学观融合为一体。“六学”包括文学、美学、文艺学、宗教学(经学)、哲学、历史学等。“七艺”即绘画、书法、诗词、治印、雕塑、散文、小说等。“黾学”学术体系,为现代学术体系的构建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先生著作等身,诗、文、书、画四美俱臻。从他的言行、著作、艺术创作上,处处体现着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发展的特殊使命感和崇高责任感。他曾说:“一个热爱中华民族的有识之士,要有几根硬骨头把自己撑起来。我们有责任在海内外大力传播、弘扬推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以励民魂,这是中国人的责任。”
在王学仲艺术馆——“黾园”的一块巨石上,镌刻着“四我庭”三个大字,何为“四我”?即先生的十六字治学箴言:“扬我国风,立我国魂,求我时尚,写我怀抱。”
先生胸怀博大,治学严谨,对待后学也有勉励、有鞭策、有奖掖。
“静下心来,潜心做学问,切忌浮躁。”这是先生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我铭记在心,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为虚名所累。
1999年,我举办第二次师生书法展,先生闻之,欣然给我寄来展标,我觉得这是对我最大的认可。
三
王学仲先生早年曾受业于徐悲鸿、齐白石、黄宾虹、蒋兆和、叶浅予等前辈大家。他一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只是一心教书育人,一心吟诗作画。
当很多艺术家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迷失方向时,先生却固守着他心中的一块纯净的艺术圣地。对于金钱,先生相当淡漠,多年来,他向各大艺术馆、博物馆捐赠了珍藏的名人字画700余件。滕州王学仲艺术馆开馆时,他捐献了家藏的石器、青铜器、古陶等文物和唐伯虎、郑板桥、徐悲鸿等名人字画;1995年,他又说服家人把祖传画像《敕牒家谱》和一套十二件的唐代陶俑这些价值连城的文物捐献给了滕州艺术馆,滕州市拿出200万元人民币对他表示酬谢—那时的200万是个什么概念?换个说法,1995年我买第一套房,70多平米,花了3万元,面对200万巨资—先生分文未取。王先生说:“我搞艺术不是为了钱,我觉得应该把艺术看作是一个人生最高的灵魂”!
先生关心国家大事,凡关乎国家、社会、民生的事件都会牵动王学仲先生悲天悯人的真善之心。新闻中每每有慈善活动,他便会站出来捐款、捐画。捐助非典、汶川地震,扶助下岗工人、贫困学生,几乎都能看到王先生的身影。直至病逝,他的义举不为家人、门生所知者,难以计数与计量。他自身则秉承一贯的勤俭之风,自足于极低的生活消费。血栓病发后,先生辞退一切公职,不给单位和社会增加负担。在他的遗嘱中要求家人不设灵堂、不接受吊唁、花圈等繁文缛节,为的是节省友朋、门人的时间和物资。与之相映,对待学术,他则表现出啸傲江山、江湖意冷的孤傲与清高,爱吾师更爱真理,言必己出、我自清风过耳边等逸事把他的光泽体现得淋漓尽致。
王学仲先生曾获鲁迅文艺奖、世界文化和平大奖、中国书法兰亭奖终身成就奖、中国文联第七届造型艺术成就奖,这也是我国当代文艺界的最高奖。
九泉之下,王先生应该欣慰,一个无名小老乡,正在谨记先生教诲,孜孜不倦,默默追求。
(文/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