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动物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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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04-16 11:38:38
第一场温菲尔德家的那一套房间是在建筑物的后部。这种建筑物,在挤满了下层中产阶级的城市中心,象疣子那样一个接一个生长出来;他们象巨大...
第一场
温菲尔德家的那一套房间是在建筑物的后部。这种建筑物,在挤满了下层中产阶级的城市中心,象疣子那样一个接一个生长出来;他们象巨大的蜂箱,其中是密密麻麻的蜂窝似的居住单位;这个现象表明,美国社会中这个最大的、基本上受奴役的阶层不由自主地力图避免流动和分化,力图作为一个并非有意识形成的混合体存在和起作用。
这套房间面对一条小巷,出入靠一架避火梯。避火梯这名称叫人想起意外事故,带有一种充满诗意的现实色彩,因为所有这些巨大建筑物一直燃烧着人类的绝望这股永远熄灭不了的文火。避火梯我们只看到一部分——这就是说,只看到扶梯的平台和从平台往下去的几蹬梯级。
场景是回忆中的场面,所以是非现实主义的。回忆容许大量采用写诗的手法。按照回忆到的那些事物的情感价值大小,有些细节被省略,其他的被夸张,因为回忆主要是盘踞在心中的。所以内景相当模糊而且富于诗意。
幕启时,观众看到的是温菲尔德那套房间的黑魆魆、阴森森的后墙。这幢建筑物两面各有一条黑暗,狭窄的小巷,两条小巷的两侧都是错综复杂的晾衣绳,垃圾箱和附近一带引起人不祥联想的那些避火梯的格子栏杆,好象小巷是在黑沉沉的峡谷中。在汤姆的开场白即将结束的时候,黑沉沉的公寓墙慢慢地变得透明起来,显出在底层的温菲尔德家那套房间的内景。
最靠近观众的是起居室,也是劳拉的卧房;那张长沙发一展开,就是她的床。起居室的后面,被一座宽阔的拱门,或被一座用透明的褪色的帷幕做成的第二堵拱形墙(或者被第二层幕)所隔开,是餐室。起居室里,有一个老式的小摆设架,架上摆着许多透明的玻璃动物。起居室墙上,拱道的左面,挂着父亲的一张放大了的相片。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的脸像,戴着一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步兵帽。他俊俏地微笑着,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好象在说:"我会永远微笑的。"
墙上,相片的附近还挂着一张打字机键盘图和一张格雷格速记图表。在那两张图的下面,一张小桌子上摆着一架立式打字机。
观众透过建筑物的透明的第四堵墙和餐室拱门的透明的薄纱帷幕,听到和看到开始的场面。在这个显现景物的场面中,第四堵墙慢慢地上升,看不见了。直到戏即将结束,汤姆念那段最后的台词时,这堵透明的外墙才重新下降。
叙述者在戏剧中是个名正言顺的常规人物。他不妨随意援用任何符合他意图的戏剧常规。
汤姆上场,穿着一身商船上的水手服装,溜达到避火梯前。他站在那儿,点了一支烟卷。他对观众说话。
汤姆 嘿,我口袋里揣着把戏,袖子里藏着花招。可我跟舞台上的魔术师正好相反。他给你们的是貌似真实的幻觉。我给你们的呢,是可爱的幻觉掩盖下的真实。
首先,我把时间拨回去。我把时间倒退到那个古怪的时期,三十年代,那时候,美国庞大的中产阶级在一所盲人学校里注册上学。他们的眼睛不听他们使唤,或着说他们使唤不了他们的眼睛,所以他们用手指头使劲地按着分崩离析的经济,就象按着叫人恼火的布莱叶盲字。
在西班牙,有革命。在这儿,只有喊叫和混乱。在西班牙,有格尔尼卡。在这儿,有工人闹事,有时候在本来太太平平的城市里闹得还挺凶,就象在芝加哥啦、克利夫兰啦、圣路易斯啦……
这就是这出戏的社会背景。
(音乐开始)
这出戏是回忆。既然是一出回忆的戏,所以是灯光暗淡的、伤感的、非现实主义的。在回忆中,看来一切都离不开音乐。这就是为什么舞台两侧传来小提琴声的缘故。
我是这出戏的叙述者,又是戏中的一个角色。其他的角色是我的妈阿曼达,我姐姐劳拉,另外还有一个男客人,他要在最后几场里出现。他是戏中最现实主义的角色,是现实世界里来的使者,而我们跟那个现实世界,不知怎么着,是隔开的。不过,既然我有诗人的喜爱象征的癖好,我也就把这个角色当作一个象征;他是那个迟迟不来、可是一直被盼望着的重要目标,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活着的。
戏中的第五个角色始终没有出场,只有一张比真人大的相片挂在壁炉架上。那是我们的爸爸,他离开我们已经好久了。他是一个电话接线员,却爱上了长途旅行;他放弃了电话公司里的职位,悄悄地脚底抹油溜出城去……我们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是,他从太平洋沿岸墨西哥的马萨特兰寄来一张印着画的明信片,那上面只有几个字:"你们好--再见!"没有地址。
我想,戏的其他部分,它自己会说明的。……
(阿曼达的说话声音透过帷幕听得清了。)
(屏幕上出现说明词:"雪在哪里?")
(汤姆分开帷幕,走进餐室。阿曼达和劳拉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桌子旁。没有食物或是餐具,吃饭是用手势来表现的。阿曼达面对观众。汤姆和劳拉坐在侧面。室内的灯光柔和,透过薄纱我们能够看到阿曼达和劳拉坐在桌子旁。)
阿曼达: (叫喊)汤姆?
汤姆: 哎,妈.
阿曼达: 你不来吃饭,我们不能祷告哩!
汤姆: 来啦,妈。(他微微地鞠了一个躬,退场,过了一会重新出现,坐在桌子旁。)
阿曼达: (对她儿子)宝贝,别用手指塞。你要是非用什么塞不可的话,就该用面包皮塞。而且要嚼--嚼!动物的胃里有分泌液,它们用不着咀嚼就能消化食物,可人应该先嚼一嚼才咽下去。吃得慢一点,孩子,真正享受一下。一餐做得好的饭菜有许多美味值得留在嘴里欣赏。所以嚼嚼你吃的东西,让你的唾液腺有机会发挥作用。
(汤姆不慌不忙地放下想象中的餐叉,把一字从桌子旁向后推开。)
汤姆: 我对这餐晚饭一口也没有享受,因为你一刻也不停地在指导我怎么个吃法。你象老鹰似的注意着我吃的每一口,才使我把一餐餐匆匆忙忙地塞下去。真腻烦--真叫人倒胃口--尽谈这些--动物的分泌液啦--唾液腺啦--咀嚼啦!
阿曼达: (轻轻地)脾气大得象大都会剧院的明星!
(汤姆站起来,向起居室走去。)
你离开餐桌连对不起都不说一声啦。
汤姆: 我去拿只烟卷。
阿曼达: 你抽烟得太多了。
(劳拉站起来。)
劳拉: 我去端牛奶冻。
阿曼达: (站起身来)别,小妹,别,小妹--这一回你是女主人,我是女黑人。
劳拉: 我已经站起来了。
阿曼达: 重新坐下,小妹--我要你保持娇嫩和漂亮--等男客人们上门!
劳拉: (坐下)我不在盼望哪一个男客人上门。
阿曼达: (穿过房间,向厨房走去,活泼地) 有时候,他们在你根本不盼望的时候来啦!嗨,我记得,有一个礼拜天下午在蓝山……
(她走进厨房。)
汤姆: 我知道她要讲什么啦!
劳拉: 对。可是让她讲吧。
汤姆: 再来一遍?
劳拉: 她喜欢讲嘛。
(阿曼达端着一碗甜点心回来。)
阿曼达: 有一个礼拜天下午在蓝山--你们的妈接待了--十七个!--上门来的男客人!嗨,有时候让他们大伙儿坐的椅子也不够。我们不得不差那黑人到教堂去搬折迭椅。
汤姆: (仍然站在帷幕旁) 你怎么招待那些男客人呢?
阿曼达: 我懂得谈话的艺术!
汤姆: 我敢肯定你挺会说话。
阿曼达: 那时候的姑娘都懂得怎么说话,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汤姆: 是不?
(屏幕上出现人像:阿曼达还是个姑娘,在门廊里招呼客人。)
阿曼达: 她们懂得怎么招待上门来的男客人。一个姑娘光有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段是不够的--尽管我在这两点上一点也不差。她还需要有机灵的头脑和高明的口才来应付各种场面才行。
汤姆: 你说些什么呢?
阿曼达: 世界上发生的种种大事!从来不谈粗鲁、庸俗或是下流的事情。
(尽管汤姆站在帷幕旁,她还是对着那张空椅子说话,好象他坐在那里似的。他演这一场时仿佛看着剧本在念的样子。):来找我的男客人时上等人--全是上等人!在来找我的男客人当中有几个是密西西比河三角洲最显赫的年轻种植园主--种植园主和种植园主的儿子!
(汤姆做手势,招呼奏音乐和把一道聚光灯照在阿曼达身上。她抬起眼睛,脸上发出亮光,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象是在唱挽歌。)
有个年轻的钱普.劳林,他后来是三角洲种植园主银行副行长。哈德利.史蒂文森淹死在月湖里,给他的妻子留下了十五万公债。还有卡特里兄弟俩,韦斯利和贝茨。那些钉着我一个劲献殷勤的机伶小伙子当中,就有贝茨!他跟温赖特家那个野小子闹翻了。他们在月湖娱乐场里用手枪火并。贝茨的肚子上挨了子弹。死在开往孟菲斯的救护车上。他的妻子也得到了一大笔遗产,到手八千到一万英亩地,就是这么回事。她利用他情绪一时波动嫁给了他--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死的那一晚身上还带着我的相片!还有那个小伙子,三角洲一带的姑娘个个看到他都一心要讨他欢喜!那个从格林县来的俊俏、神奇的小伙子菲茨休!
汤姆: 他留了些什么给他的妻子?
阿曼达: 他从来没有结婚!唉,瞧你说的,好象早先那些喜欢我的人都咽了气,死得一个不剩啦。
汤姆: 这不是你头一个提到还活着的人吗?
阿曼达: 那个小伙子菲茨休到北方去,发了大财--得了个外号,叫华尔街的狼!他简直象有点金术似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给他一摸,就变成金子!别忘啦,我本来可能成为邓肯.丁.菲茨休夫人的!可是--我选中了你爸爸!
劳拉: (站起身来)妈,让我拾掇桌子。
阿曼达: 不,亲爱的,你到前面去雪打字机键盘图,要不,就练一会速记。保持娇嫩和漂亮!--咱们的男客人快要开始来啦。(她象个姑娘似的跳跳蹦蹦地向厨房走去。)你估计咱们今天下午会有几位客人?
(汤姆装出扔掉手里的剧本的样子,痛苦地哼了一声,向上一跳。)
劳拉: (独自在餐室里)我想咱们一个也没有,妈。
阿曼达: (重新上场,神情活泼)什么?一个没有?--一个也没有?你一定在开玩笑!
(劳拉神经质地重复着她的笑声。她活象个逃亡者,偷偷摸摸地穿过拉开一半的帷幕,随即轻轻地随手拉拢。一道非常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后面史一片褪色的帷幕。隐隐约约地传来"玻璃动物园"的音乐,阿曼达继续低声说:)没有一个男客人上门?这不可能是事实!一定会象洪水那样涌来,一定会象龙卷风那样刮来!
劳拉: 没有洪水,也没有龙卷风,妈。我就是不象你在蓝山那么人人喜爱。……
(汤姆又痛苦地哼了一声。劳拉瞟了他一眼,流露出一丝抱歉的微笑。她的声音有一点哽住:):妈怕我会变成一个老姑娘。
(在"玻璃动物园"的音乐声中,舞台上的灯光越来越暗,最后一片漆黑。)
第二场
"罗拉,你爱上过小伙子没有?"
(在黑暗的舞台上,银幕上映出蓝玫瑰的形象。)
(罗拉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银幕消失。)
(音乐停止。)
(罗拉坐在一张精致的象牙椅子上,旁边放着一张爪形桌腿的小桌子。)
(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紫色的晨衣,头发用根缎带从前额向后束起来。)
(她正洗擦着她的玻璃玩意儿。)
(阿曼达出现在救火梯前。听到她上楼的声音,罗拉屏息着赶紧把一碗玻璃装饰品放在一旁,自己笔直的坐在打字机键盘的图表前,好象那张图表使她着了迷似的。)
(阿曼达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从她爬楼梯时脸上流露出忧郁、绝望并近乎可笑的神态中可以看得出来。)
(她穿着一件廉价的假天鹅绒的大衣,上面装着一条假皮领子。她的帽子带了有五、六年之久,那是一顶二十年代后期流行的那种很难看的吊钟形女帽。她手里拿着一只很大的黑漆皮的手提包,上面有镍质的搭扣和姓名的缩写字母。这是她通常出席"美国妇女联合会"时穿的全部服装。)
(她进屋以前,先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她撅着嘴唇,睁大了眼睛,眼珠向上转动,再摇摇头。然后她慢慢腾腾的走了进来。罗拉一看到妈妈的神情,便用紧张的手势捂住自己的嘴唇。
劳拉: 你好,妈妈!我正在――(她神经紧张的向墙上的图表做了个动作。阿曼达倚着关上的门,以殉难者的目光盯住罗拉)
阿曼达: 欺骗?欺骗?(慢慢的脱掉帽子和手套,继续用娇柔的受难者的目光凝视着罗拉。她让帽子和手套都掉落在地上――态度有点做作)
劳拉: (颤抖的)"妇女联合会"开的怎么样?(阿曼达慢慢的打开皮包,拿出一条精致的白手绢,优雅的把它抖开,再优雅的用它擦擦她的嘴唇和鼻孔)你没有去参加"妇女联合会"吗,妈妈?
阿曼达: (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没有――没有。(然后勉强的)我没有力气去出席"妇女联合会",说实在,我是没有勇气去。我真想找个地洞,自己钻到里面永远躲着。(她慢慢的走到墙边,把打字键盘表拿下来。她拿着图表放在自己面前好一会儿,亲密而忧伤的凝视着它,然后咬紧嘴唇,把它撕成两片)
劳拉: (微弱的)你为什么要把它撕掉,妈妈?(阿曼达仍继续在撕碎格雷字母图表)你为什么要――
阿曼达: 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年多大了,罗拉?
劳拉: 妈妈,你是知道的。
阿曼达: 我以为你成人了,但看来我错了。(慢慢的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凝视着罗拉)
劳拉: 请你不要这样盯住我,妈妈。
(阿曼达闭上眼睛,低着头,数了十下。)
阿曼达: 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们的前途是什么?
(她又数了十下。)
劳拉: 妈妈,出了什么事?(阿曼达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把手绢拿了出来,轻轻的擦着)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曼达: 我一会儿就会好的,只是被生活弄得――稀里糊涂(数了五下)
劳拉: 妈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曼达: 你知道,今天下午我本应到"妇女联合会"上班去的。(银幕:一大堆打字机)但我在鲁比克姆商业学校停了一下,想告诉你的教师,你得了感冒,并想问问他们你的学习情况。
劳拉: 噢――
阿曼达: 我去你打字教员那儿,自我介绍说是你母亲。但她不知道你是谁。她说,温菲尔德?我们学校里没有这个学生。我说,一定有的,而且一月初以后,你就一直来上课的。
"我不知道,"她说,"你讲的是否就是否那个非常害羞的小姑娘,她只上了几天课就退学了。"
"不是的,"我说,"我的女儿罗拉最近六个星期每天都来上课的。"
"请原谅,"她说完就拿出点名册,你的名字确实无误写在上面。但这许多日子你都旷课了,所以他们确定你是退学了。
我仍坚持说:"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你们把记录搞错了!"
接着她又说:"不――我记得她的样子。她的手老发抖,所以老按不准键盘!我们第一次测验速度,她完全垮了――难受的作呕,我们只得把她抬到盥洗室。从那天早上起,她就再没有露过面。我们打过电话到她家里,但是总没有人接――那时我还在弗姆斯和巴尔公司工作,还在做示范我感到自己几乎撑不住。
我不得不坐了下来,我们的全部计划――我对你的期望和抱负――就这样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罗拉长叹一声,笨拙的站了起来,她走到留声机那儿去上发条)你要干什么?
劳拉: 喔!(放开留声机的把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阿曼达: 在你假装去商业学校上学时,你都到哪里去了?
劳拉: 我就在外面散步。
阿曼达: 那不是真话。
劳拉: 真的,我去散步。
阿曼达: 散步?散步?冬天也在外面散步?穿这样单薄的衣服,故意着凉害肺炎?你都到哪些地方去了,罗拉?
劳拉: 各种各样的地方――主要在公园里。
阿曼达: 你得了感冒,还到处跑吗?
劳拉: 但总比上学要好些,妈妈:(银幕:公园里的冬天景色)我不能再回去了。那天我都――吐――吐到地板上了!
阿曼达: 为了要使我相信你还在去鲁比克姆商业学校上课,你从上午七点半到下午五点,就一直在公园里兜来兜去吗?
劳拉: 并不象你讲的那样可怕,我可以找个地方进去暖和暖和。
阿曼达: 找到哪儿可以进去?
劳拉: 我常到艺术博物馆和动物园的鸟房里去。我每天都去参观企鹅!有时我不吃中饭就去看电影。最近我常在那个"珍宝室",也就是种热带花卉的大玻璃暖房里度过整个下午。
阿曼达: 你瞒着我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欺骗?(罗拉目光下垂)为什么?
劳拉: 妈妈,你一失望,脸色露出那副可怕的受苦相,就象博物馆里那张圣母像一样!
阿曼达: 瞎说!
劳拉: 我实在受不了。
(稍停,管弦乐声。)
(字幕:"低声下气吃人家的残羹剩饭"。
阿曼达: (绝望的抚摸着那只大型的手提包)往后我们怎样过日子呢?就呆在家里空等吗?就整天玩弄那些玻璃动物来自我消遣?亲爱的,难道就永远听你父亲留下来的那些旧唱片,叫我们苦苦的思念他吗?
我们没有职业――我们已经不想找了,因为它会引起神经性消化不良,(疲乏的笑)那么生活上不依赖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十分了解那些不结婚又没有工作能力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我在南方就看到过这样可悲的情况――忍气吞声的老姑娘靠着姐夫或弟媳的吝啬的恩惠过活――住耗子笼似的小房间,还被亲戚赶来赶去――象无巢之鸟,一辈子都得低声下气,吃人家的残羹剩饭。这难道就是我们为自己安排的前景吗?但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出路!这不是理想的出路,是吗?当然――有些姑娘是要结婚的。
(罗拉神经紧张的搓着手。)你喜欢过什么小伙子没有?
劳拉: 是的,我曾喜欢过一个人,(站起身来)刚才我还看到他的照片呢。
阿曼达: (兴致勃勃的)是他送给你的吗?
劳拉: 不,是在一本纪念册里看到的。
阿曼达: (失望的)哦,――是个中学生。
(银幕映象:中学时代的英雄吉姆手捧银杯。)
劳拉: 是的,他名字叫吉姆。(罗拉从爪形桌腿的小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纪念册)这就是他演"彭赞斯海盗"里的剧照。
阿曼达: (漫不经心的)什么?
劳拉: 这是高中班演出的小歌剧。他的嗓音好极了。每逢星期一、三、五在大礼堂上课时,我们隔着走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捧着的是演讲比赛获奖的银杯!你看他笑成这个样子!
阿曼达: (漫不经心的)他一定是乐天派。
劳拉: 他经常叫我――蓝玫瑰。
(映象:蓝玫瑰。)
阿曼达: 他为什么要叫你这个名字?
劳拉: 有一次我得了肋膜炎,在我回校后,他问我生什么病。我告诉他是肋膜炎,他听成了蓝玫瑰!所以打那以后,他总这样叫我。每当他看到我,都喊一声:"你好,蓝玫瑰!"他常和一个名叫爱米莉梅森巴的女孩子来往,我倒没在意。爱米莉是所顿学校穿着最讲究的。她似乎很真诚,但给我印象不深。据校刊"个人简讯"报道,他们已经订了婚。那是六年前的事情,现在他们一定已经结婚了。
阿曼达: 没有事业心的女孩子通常到头来总是嫁给一个好人。(忽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妹妹,你就应该这样做!
(罗拉惊愕、迷惑的笑了一声,她赶快拿起一件玻璃动物。)
劳拉: 但是,妈――
阿曼达: 怎么?(走向照片)
劳拉: (以委屈的声调)可我是个――跛子啊!
(映象:银幕。)
阿曼达: 胡说,罗拉!我对你说过永远、永远不许用这个字!真的,你并不跛,只有点小小的缺陷――几乎谁都看不出来,当人们只要有一点小缺陷,他们在别的方面就会有所发展来弥补这个缺陷。例如,魅力――活泼――可爱!你一定要这样做!(又转身面向照片)你父亲是最具有――魅力的。
(汤姆向舞台侧翼的乐队打个招呼。灯光在音乐声中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