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剧《傅山进京》演出四百场的思与悟

 

　　情定一代明哲

 

　　2005年4月，经为我们撰写过《范进中举》的赵爱斌老师的推荐，我与演员谢涛一起拜访中国编剧“三驾马车”之一的郑怀兴先生，酝酿许久的傅山剧目就此启动。傅山先生宁死不接受举荐为官，显然不符合人们一般情况下趋利避害的生存哲学。尽管当时自己还不是很了解这段历史，也不太清楚傅山先生自我坚守的精神动力和内心情感，但这种矢志不渝的执着打动了我，使我在众多的人物题材中选择了傅山。此后8年的时光里，《傅山进京》剧组的艺术生命与这位400年前的先哲联系在了一起。

 

　　《傅山进京》的艺术深度，就在于它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傅山深厚的人文情怀与康熙皇帝延揽英才以安天下的渴望之间的冲突与妥协。剧作家对傅山的抉择既有着深刻的同情与理解，同时又充分揭示了这一抉择背后更多的思想和情感活动。尤其是当涉及到对现实政治的评价时，如果只停留在简单的汉夷两分法的思维中，就无法充分体现傅山以及中国文人的智慧。当傅山的拒绝行为只表达对政治压迫、对外族入侵的反抗时，就会很容易塑造成教条、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形象。只有基于国家民族大义，基于超越单一民族情感的天下情怀和文人风骨，才能呈现出身处特殊境遇而做出特定反应的傅山，才能塑造出像傅山这样典型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典型，这样的人物才会散发出特别的光彩。唯有面临人生大难，不迷失自我，不拘泥小我的人，才是圣人。

 

　　创作班底的携手努力

 

　　如果说剧中人物内涵的理解需要积累和感悟的话，舞台呈现就是对院团和创作班底综合能力的考验。全体演职人员的二度创作，成为剧本转化为演出的决定性环节。

 

　　从组成人员上可以看出，音乐、演员都由本地人员组成，确保了晋剧的地域性。编剧、导演、舞美、灯光、服饰设计等由外部人员组成，时尚性得到了充分体现，使得本剧的内涵和外延得到了和谐的统一。其风格特点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此剧的成功首先归功于编剧郑怀兴老师。剧作者从崭新的视角着力塑造傅山自由独立的人格，将“明代养士二百余载，独先生为中流砥柱”的人文意蕴奉为题旨，呼唤穿越历史，烛照中华，坚守中原文脉生生不息的独立自由精神。

 

　　2.著名导演石玉昆手法简洁流畅，许多细微之处匠心独具，舞台节奏明快紧凑，剧情一环套一环，高潮迭起，扣人心弦。整个舞台呈现精致考究，在意境营造上，着力诗情画意，使“萧然物外、自得天机”的傅山，生活在充满意蕴的空间中。如傅家院落的高墙、极富山西民宅风格的门楣、圆觉寺中挺拔的青松、漫天的瑞雪、庞然的午门与金碧辉煌的殿堂等。

 

　　3.在人物塑造方面，几位主要演员都表现得非常突出。谢涛饰演的傅山、王波饰演的玄烨、梁忠威饰演的冯溥、魏建琴饰演的静君等，都能充分利用唱念做舞戏曲传统技法，准确把握人物性格，在舞台上呈现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给观众带来艺术的享受。

 

　　4.在音乐设计上，刘和仁、刘和跃二位老师从乐队配置、唱腔、配器到演奏，都进行了大胆改革。根据剧情需要，大胆出新，增强了抒情性，既细腻又荡气回肠，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与冲击。在唱腔设计上，打破了旧的套腔程式，听起来既不是老腔老调，又没有离开晋剧固有的韵味，清新悦耳，符合人物思想感情，具有时代感，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5.在舞美设计上，赵国良、邢辛、蓝玲三位老师采取了又隔又透、时隔时透的创作理念。这一手法的运用，意在突出该剧“和而不同”的立意，更好地揭示傅山和康熙思想深处的隔阂与理解，让内心活动通过舞美语汇外在化、物态化。

 

　　6.通过创作班底的共同努力，以及他们各自文化性情、品位修养的极致释放，使得本剧的舞台呈现与剧本创作严丝合缝、浑然一体。舞台呈现的成功，实在应该归功于各位主创的坚守。

 

　　四次进京，四次激情碰撞

 

　　傅山先生一生曾两次进京，我们排出《傅山进京》后，也经历了四次赴京演出，每次演出内心感受都不相同。第一次进京演出是在2007年，当时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我其实内心非常忐忑。本剧既没有大开大合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太多悲欢离合的曲折情感。从表达方式上来看属于内心戏，并非是容易被普通观众接受的情感戏，它能够顺利被广大观众和专家认可吗？长安大剧院的舞台，能否为晋声晋韵欢呼绽放？120分钟后，在舞台下的我等到了想象中的那一幕。

 

　　第二次进京演出是2008年5月在北京大学，这也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傅山进京》作为一部刻画文人的戏，是否能够得到当代最高文化殿堂的认可？也许是因为北大精神“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与《傅山进京》中傅山先生的精神十分接近，此次演出引起北大师生强烈的共鸣，认为傅山先生体现了中国文人独立、自由的精神气质。更有论者，认为此次北大演出是特别时代，梆子戏《傅山进京》与昆曲《牡丹亭》在北大展开的一场别开生面的“花雅争胜”。《傅山进京》无论在文学内涵还是艺术表现上都可圈可点，许多人由此而引起对晋剧的浓厚兴趣。

 

　　2012年6月《傅山进京》第三次进京参加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艺会演。今年9月，我们再次带着《傅山进京》赴京参加了梅花奖三十年纪念演出，此时我的内心非常平静。改变，往往在不经意之间。6年来，《傅山进京》让更多的观众认识、熟悉、知道、喜欢上了晋剧女老生谢涛，同时也喜欢上了晋中大地刚柔并济的山西梆子。通过我们演出的《傅山进京》让人们知道，原来晋剧也可以像好茶那样去品，一杯啜尽、余香绕齿；也可以像好书那样去读，一卷阅罢、深意存心。

 

　　在全国范围来看，晋剧的受众范围并不算大。《傅山进京》除了四次进京演出之外，还赴上海、广州、苏州、河南平顶山、河北石家庄、甘肃兰州等地进行巡回演出，好评如潮。在全国巡演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收获和鼓励是《傅山进京》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认可和喜欢。年轻戏迷的热情与追捧，使我深刻地认识到只要是用心打造的文艺精品，题材的时间跨度和剧中的地域性都不会阻隔受众的接受与认可。2010年《傅山进京》入选由中国文联、中国剧协主办的首批梅花奖数字电影工程（五部戏曲电影之一）拍摄计划。这是继晋剧电影《打金枝》、《三关点帅》之后晋剧的又一部力作，也是该剧继获得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等9项国家级大奖后的又一次创新与突破。我们相信，电影版《傅山进京》的艺术价值和人文价值，将会在中国戏剧历史长廊中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作者：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