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戏曲的精髓是“高台教化”
来源:
时间:2015-04-03 11:31:28
提到京剧,一般人往往都会想起婉转悠扬的西皮二黄,还有精彩激烈的打斗场面,即看戏的层面,并不经常将其与经典古诗文联系起来。
◎ 侯博觉
提到京剧,一般人往往都会想起婉转悠扬的西皮二黄,还有精彩激烈的打斗场面,即看戏的层面,并不经常将其与经典古诗文联系起来。诚然,大部分的京剧唱词更像是带有韵律的古白话,它们和唐诗宋词比起来要通俗一些。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以国学的眼光欣赏和学习各种传统戏曲,毕竟在那些“唱念做打”里流淌着的,是和“四书五经”一体的中华传统文化神髓。
第四届“深圳戏剧节”期间,由深圳市著名公益文化品牌《剧汇星期天》邀请深圳市杂文学会和深圳雅悦京剧社策划、将京剧唱段表演和古诗文赏析相结合的特别节目——《逐梦国韵》,于上周末登上福田文化馆的大舞台。这个特别的项目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和关注。如何将“国学”与“国韵”融会贯通,呈现在当代的观众与听众朋友们面前?本场演出的主创人,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杂文学会会长、非物质遗产保护专家许石林认为, 戏曲“高台教化”的特性,有助人伦、成教化、厚风俗的作用,可谓“功同六籍”,这就是经典古诗文与经典戏曲共通之处。
“国韵”与“国学”浑然一体
戏曲是中国传统舞台艺术的一种特色,它将文学、音乐和戏剧表演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还富有舞蹈、杂技等艺术元素。对古诗文吟诵颇有研究的许石林表示,在中国的各项传统艺术门类里,曲艺是非常发达的一种,这和汉字、汉语的“天赋音乐性”分不开。
“明清以来形成的300多个传统剧目,它们大都源自于古诗文当中的典籍史料,有些虽然是传说、小说、演义,但它们在主题和思想上与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经典文学浑然一体。”许石林说,“我本人喜欢戏曲,会唱十几个剧种的经典唱段,也从中获得了很多灵感,于是在‘说文解字’项目里做了一个尝试,讲解经典古诗文、唱经典古诗文。”
许石林介绍说,比如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的第十四拍,被著名京剧艺术大师程砚秋先生改编成《文姬归汉》这出京剧时,用的就是原词。再如京剧《西厢记》虽与元杂剧里的《西厢记》有所不同,但它保留了“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经典唱词。又比如戏剧《春闺梦》,它演绎了唐代诗人陈陶《陇西行四首》其二“可怜无定河畔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中的经典意象,并取材于杜甫名篇《石壕吏》中所描述的情节。
戏曲里到处是传统文化密码
许石林讲解到,中国传统戏曲自教化和娱乐功能兼具,而自明清以来,其“高台教化”的作用越发明显,戏剧音乐的形式逐渐成熟,是中华古典文化孕育出来的一个璀璨的艺术成果。
即使是当代,我们有许多对传统文化的认知都来自于戏曲舞台,比如《赵氏孤儿》里讲述的忠义与友谊,还有各种包公戏里体现出的公义与机智,它们都“润物细无声”般地构成了我们的常识。以前戏曲在中国就像儒家的四书五经一样,它起到了传达中国思想文化主流精神的重要作用,又与中国传统审美相结合。许石林认为,就像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形容绘画的那样,传统戏曲也是“助人伦,成教化,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
许石林介绍道,不只是戏台上演出的剧情,就连戏曲表演的一些细节讲究和戏班子的种种规矩,都体现出了中华传统文化当中的许多特色。比如戏班子里男女角色的衣服绝不会混着用,而且要摆放得条理分明,体现“男女授受不亲”。又如《评雪辨踪》中的北宋宰相吕蒙正虽然出身寒微,但当他金榜题名、飞黄腾达之后,仍然会穿上自己在做穷书生时穿着的破衣烂衫,并称之为“富贵衣”,以体现《孟子》里面“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气节。这件用于表现最贫苦的角色形象的“富贵衣”地位十分尊贵,在开戏箱的时候,它压在最上面的一件行头,也代表了一种善良而美好的愿望。
“京剧里的蔡文姬胸前会挂着两个狐狸尾巴,有时身后还插着两个山鸡尾毛,这是胡人的象征,因为过去以中原文明为中心,将胡人打扮的蔡文姬称为‘鞑婆儿’;其实有些汉族武将,为了体现其英勇威武,也会插上雉尾,但是三国戏里的蜀汉方面角色和杨家将戏里的宋朝将领就不会采用此种装饰,这是为了体现他们的忠义和正统。”
“在讲评戏曲的时候,如果将这些信息告诉我们观众,他们就会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乱来的,戏曲艺术里面有太多可以解读的密码了。可以说,对于古代读书人而言,经典和古诗文是让他们受到教化的工具;但对大部分的老百姓而言,它们受到的教化更多地来自于这种寓教于乐、歌舞演故事的形式,所以戏曲可谓是功同六经。”
“优言无尤”不较真反存真
然而戏曲绝不仅仅是儒家经典的“通俗普及版本”,它里面还有许多反思的元素值得去玩味。我们从前对戏曲的总体印象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因为它承载着主流价值观,但这不妨碍舞台上适当地出现“反儒”内容,像《西厢记》、《桃花扇》里挣脱封建礼教束缚的情节就一直让人们津津乐道。其实中国“戏”本身就含有讽刺意味,最早的“俳优”就是秦汉宫廷里说单口相声的演员,他们的评论内容从时政到八卦无所不包。所以说,在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中国传统文化孕育出戏曲之初,这门艺术就含有一定的反思意味。
“以前人们对于从事戏曲表演的‘倡优之辈’比较鄙薄,但又万万不敢轻视他们的作用,儒家的博大之处可以体现在这里,它能够容忍反对它的东西存在。”许石林说,“正所谓‘优言无尤’,舞台上说的话不必较真,在国家大一统的太平年代,只要不是太出格,戏曲舞台上都允许有反社会主流的某些元素,它有时更像是社会的一个出气筒。”
譬如清朝的“文字狱”臭名昭著,但清宫里的戏班子却享有相当高的自由度,可以一口一句“鞑虏”而不被满族统治者忌讳。演员们骂得过瘾,老佛爷听得乐呵,这种各得其乐的状态可谓天下罕有。我们今天听戏,如果能够联系起时代背景、细心留意其中的引经据典与各种譬喻,那么一定可以得到更富有层次的观赏体验,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