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刚钻才能揽瓷器活儿

 

　　日前，记者采访了话剧《死无葬身之地》导演冯远征、《蒋公的面子》导演吕效平以及天津大剧院小剧场戏剧展负责人高彦等专业人士，一起讨论校园话剧的问题、成绩和出路。

 

 

 

　　自上个世纪初，校园话剧就成为中国现代戏剧发轫期最为重要的戏剧形态类型。新时期以来，以戏剧教育或校园文化建设为目的的校园戏剧，往往为人们所忽略，原因也可能在于其稚嫩、不成气候。

 

　　执导《死无葬身之地》并不是冯远征第一次给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上课。2013年3月份，他受到摄影系主任王竞的邀约给电影学院摄影系上课，用18天时间教一些零基础的学生表演。因为表演课效果很好得到校方支持，冯远征又在北电带了2013级MFA艺术研究生的表演课。他们班一个学期排了两个剧目，《等待戈多》和《足球俱乐部》。《等待戈多》是女生的戏，《足球俱乐部》是给男生排的，一个学期一个班同时排两部戏，这在电影学院以前是没有过的。去年，冯远征再次指导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学生排演了话剧《死无葬身之地》，而正是这部戏引起了天津大剧院项目负责人高彦的注意。在双方努力下，最终三部学生话剧得以登陆天津大剧院小剧场话剧展。

 

　　当初冯远征从事表演教学工作的目的非常简单，即将自己的表演经验与在德国所学习到的格洛托夫斯基学派先进的表演教学方法结合起来，传递给年轻一代。格洛托夫斯基有一句名言“任何人都有成为优秀演员的潜质”，但是当作品面临市场的检验，面对天津观众的审视时，冯远征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学生们会出错，担心天津观众觉得他们不够专业与成熟。

 

　　《死无葬身之地》演出首日，天津大剧院小剧场座无虚席，演出结束后评价颇为两极。一些观众表示，“喜欢这个舞台布景，挺有创意”，“隔着满是血渍的铁栏杆看牢里的众生百态”，“那种绝望和压抑，纠结与痛苦，加上舞台灯光的配合，很容易让观众入戏”。而在负面评价之中，大多数观众表示摄影系学生的表演功底和台词功底尚显不足。面对质疑，冯远征表示，从排演之初摄影系学生就曾经担心自己的口音问题而急于修正。他告诉学生们千万不要因为口音问题有负担，排练20天或30天改变口音问题根本不可能，过于苛求口音会影响表演本身。作为老师，冯远征能教会他们的是掌握台词的重音。真实就是这部戏的特色，也是校园戏剧的魅力所在。

 

　　自从在北电担任特约表演老师，冯远征多了很多与高校接触的机会，他发现，现在很多校园戏剧的排演，单纯靠学生热情，缺乏专业老师的指导，这并不是一个好事情。作为高校剧社，专业性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想呈现一台好的表演，专业又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1987年至1988年，冯远征刚从学员班毕业时，剧院老师就带着他到清华、北大、北师大和北工大等院校做校外辅导员，那时候校园戏剧很活跃，校园辅导老师都是专业戏剧老师或是导演，而现在的校园戏剧，特别是非表演专业的校园戏剧几乎完全出于学生自己的摸索。学校不一定配备专业老师，但是应该重视这件事情，请专业老师给学生上课。在冯远征牵线搭桥下，南开大学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学院即将签署学生文化交流合作意向书，这一合作能增加校际间交流，北电可以派专业老师和学生来指导。

 

　　不得不说，冯远征为这三部戏尽心尽力。天津大剧院小剧场戏剧展负责人高彦说，冯远征在教课期间每天和学生们在一起，运用多年所学在认真教课。演出前讲座、发布会都是亲临现场。为了参加《死无葬身之地》首场演出半个小时左右的演后谈，他自己开车从北京到天津，结束后连夜赶回北京准备转天中央电视台《开讲啦》的录制内容。彩排阶段，冯远征全程微信远程监控，时刻关心进度和剧院工作人员的评价反馈。

 

　　当被问及是否担心大部分观众是冲着“冯远征”名气才去看话剧时，冯远征表示，首先他相信天津大剧院的专业判断，相信戏剧本身已经达到一定品质。第二，校园戏剧有它独特的活力，来看校园戏剧的观众也不会抱着对专业剧团戏剧那么苛刻的要求。第三，戏剧分为很多种类，一些业余剧团的戏在专业人士看来惨不忍睹，但是起码能看到他们的真诚。不管看戏剧的初衷是怎样的，这都让更多人走进剧院了解校园戏剧甚至戏剧的魅力，为想要走市场的校园戏剧创造了有利条件。

 

　　此外，参与话剧表演的非专业学生毕业之后可能无缘戏剧表演工作，但是他们中大多数会成为戏剧爱好者，也会带动周围的人走进剧场。话剧作为高雅艺术需要有一定欣赏水平的人群，需要培养观众，不能依靠搞笑等噱头吸人眼球。

 

 

 

　　《蒋公的面子》于2012年5月在南京大学首演，反响强烈，校内连续演出30余场，2012年12月启动社会公演，2013年开启全国巡演，并于2013年11月、12月在美国演出。据说现在《蒋公的面子》已经成为南京大学新生入校必看剧目。为什么这部校园话剧受到如此关注？它是靠什么吸引观众掏钱买票的呢？

 

　　《蒋公的面子》的导演是南京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吕效平，而编剧温方伊当时念大学三年级，是吕效平的学生。吕效平给学生温方伊的“学年论文”题目只是一句话：1943年，蒋介石就任中央大学校长前，曾请中文系的三位教授吃年夜饭，三位教授在“给不给蒋介石这个面子”的问题上争执不下。温方伊就把这个传说编成了剧本。很多观众表示，两个小时的戏，充满哲思与辩论，讽刺与荒诞杂糅，让人难以相信这部剧作出自一个21岁女学生之手。

 

　　吕效平接受采访时谈道，《蒋公的面子》当初火起来，根本没有刻意宣传。“校园戏剧的优势，在于深刻的人文关怀和崭新的艺术创新，最重要的是创作者是高校戏剧专业的师生，专业性强、艺术性高，剧本尤其出色。”

 

　　在他看来，资金问题仍是困扰校园话剧发展的关键因素。在江南剧场的10场演出，是零场租，场租由政府买单，政府的支持助《蒋公的面子》走出了迈向市场的第一步。因为《蒋公的面子》的成功，后面大概有8部校园戏剧也是零场租演出。

 

　　随着演出场次的增多，为了能持续《蒋公的面子》的演出,吕效平在南京正式注册了南京大学艺术硕士剧团，这也是该市首个民营话剧团体。吕效平说，《蒋公的面子》只求微利，在南京的票价只卖80元—150元，其他城市巡演的最高票价也只有200元左右。可以说，“零赠票”是《蒋公的面子》这次公演的最大亮点。今年8月该剧登陆国家大剧院小剧场，四场演出票早已售罄。现在已经确定明年将登陆大剧场连演十场。

 

　　吕效平常常都会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知道中国当代戏剧的现状，你就知道《蒋公的面子》的高度在当代中国戏剧中少有；但如果你知道世界戏剧的状况，你就知道它到底还是三年级本科生的习作。”吕效平认为这部戏剧的成功有很多偶然性，“比如一些戏剧创作者也满意，专家也满意，可就是不火，我们每年都在排新戏，但目前都无法超越《蒋公的面子》。” 一位资深戏剧爱好者告诉记者，该剧编剧温方伊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其母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父亲虽是清华工科生，但酷爱读书，所以温方伊从小具有很好的文学功底。无论从题材立意和内容，《蒋公的面子》与传统校园话剧相比，呈现出的专业性和深刻性都是一般校园戏剧无法达到的。

 

　　高彦认为，《蒋公的面子》作为原创戏剧本身就有话题性，像《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改编话剧，专业剧团排演的诸多版本珠玉在前，很难超越。目前来看，《蒋公的面子》的成功案例无法复制，校园话剧市场化探索仍举步维艰。

 

 

 

　　在贯穿全年的天津大剧院小剧场戏剧展中，有一个“名校演绎”单元，除了冯远征的三部作品外，还有中国戏曲学院的《小房大时代》《培尔金特2015》及南京师范大学南国剧社的《洛丽塔》。每部戏都是高彦认真看过演出、仔细调研之后建议引进的。从剧院方考虑，他认为挑选校园话剧进入大剧院演出的首要标准是剧本好。剧本基础好决定了一部话剧诸多方面都会具有一定水准。比如《小房大时代》就是意大利剧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达里奥·福的喜剧作品，此前话剧名家赖声川也曾排演过一个版本。其次，有名校或者名导的品牌保证，比如刚刚演完《洛丽塔》的南国剧社，是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历史最悠久的社团。

 

　　中国戏曲学院影视表演系主任黄迎接受采访时谈道，中国戏曲学院演出和巡演的主要目的就是推广学生作品，近年中国戏曲学院从教学作品再到公演的实践，把这种在学院进行演出的大戏拿到社会上，接受社会的检验，接受票房的检验。此外，学院出品的戏，突出特点就是比较活跃，因为都是由在校大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进行创作的，在创作过程中，大量吸取学生的灵感，他们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因为没有票房的压力和中规中矩的框框，可以充分展示学生们的创作力，他们想怎么演就怎么来。所以这些戏的实验性还有创意性，特别对年轻观众的胃口。

 

　　黄迎认为，校园话剧走向市场给校园创作团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无形中也会提高戏剧质量。一方面要考虑学院大戏的规格和格调，另一方面又要考虑市场需求，如果票房不好很难得到戏剧展长期要约，比如这次受邀参加天津大剧院小剧场戏剧展的话剧中，《小房大时代》就是一部喜剧，可能更会引发观众兴趣。

 

　　吕效平谈道，校园话剧有很多难处，一批批学生演员成长起来了，但又一批批离开了，校园戏剧常常处于“归零”的状态。市场应该多鼓励，像《蒋公的面子》这样戏剧专业的校园话剧作品走出校园，而不是泛泛地“校园”，排练一部戏原本就不容易，如果是商演，考虑的东西、付出的努力会更多，校园话剧的一大特色在于纯粹，过多考虑反而会破坏这种享受。更为实际的是，非专业的剧社并不鼓励成员为了表演影响学业，大家将来从事的工作，也不太会与艺术挂钩，商演对他们而言，负担大于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