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特玛雅:模仿前人成不了“先锋派”
来源:新京报
时间:2015-10-29 11:08:18
在许多照片中,托马斯·奥斯特玛雅的经典姿势是右手托腮,下巴略扬,他的眉骨很高,看向镜头的角度近乎俯视,身高1米9的他有些轻微的驼背,坐姿习惯性地后仰。
在许多照片中,托马斯·奥斯特玛雅的经典姿势是右手托腮,下巴略扬,他的眉骨很高,看向镜头的角度近乎俯视,身高1米9的他有些轻微的驼背,坐姿习惯性地后仰。这样的动作和神情很容易被解读成桀骜不驯或狂妄自大,甚至于挑衅。这位德国当代最著名的戏剧导演上一次来中国大陆还是十年前。受林兆华之邀,他在北京大学戏剧研究所开展了为期六天的工作坊,主题是“梅耶荷德的演员与空间训练方法”。作为2015年乌镇戏剧节艺术总监,孟京辉这次把奥斯特玛雅请到了乌镇,为戏剧小课堂上了两天课。10月20日,奥斯特玛雅接受记者专访,谈自己的戏剧与人生。
导演
“暴力”解读名作
十年前第一次来中国大陆时,奥斯特玛雅已是红遍欧洲的新生代戏剧导演,同时担任着柏林邵宾纳剧院和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的艺术总监。那一次的工作坊吸引了众多从业者,其中就包括中国新生代戏剧导演孟京辉。不过,当时更吸引孟京辉的是俄国导演梅耶荷德的名字。1991年,孟京辉正是以硕士论文《论梅耶荷德的导演艺术》取得全优成绩,从中戏导演系毕业的。
在首次造访中国大陆后,中国同行给奥斯特玛雅取了一个别名“德国孟京辉”,用以归纳二人激情四溢、强化视听冲击的相近美学追求,以及作品颇受年轻观众欢迎的特性。2014年和2015年,《朱丽小姐》和《哈姆雷特》两部戏接连在林兆华戏剧邀请展上演。其中,后者是奥斯特玛雅的代表作,也是他首部与中国大陆观众见面的作品,该版本无疑是这部莎翁第一剧在近十年来最为出色的诠释之一。
“我这版《哈姆雷特》的特点是‘哈姆雷特’真疯了”,奥斯特玛雅概括说。而“暴力”同样是他解读《哈姆雷特》的关键词,演出中,甚至有血浆飞溅到前排观众的衣服上。“太暴力?可那就是莎士比亚,在戏结束的时候,舞台上共有六具尸体”,奥斯特玛雅说。这自然使人想起他的《海达·高布乐》中,女主角高布乐抡起大锤将一台笔记本电脑砸得粉碎,而在改编自易卜生《玩偶之家》的《娜拉》中,他让娜拉不再沉默,而选择开枪向房间扫射。“当然了,暴力也是当今社会的主题”,奥斯特玛雅回应说。
教师
模仿前人成不了“先锋派”
作为2015年乌镇戏剧节艺术总监,孟京辉这次把“德国孟京辉”请到了乌镇,为戏剧小课堂(Master Classes)上了两天课。奥斯特玛雅以“观察与反应”为主题带来两天的表演工作坊,其中有些练习是他为邵宾纳剧院的演员专门设置的,针对沟通能力的训练。比如他指导两位工作坊上的学员面对面地描述彼此,当一个人说出一个词时,另一人给出肯定或否定的回应,并尝试观察对方的反应,推进对话。
除了导演与艺术总监的身份,奥斯特玛雅还是德国恩斯特·布施戏剧学院的教师,这样的练习在他的课堂上都是基础而必要的。“在我自己的课上,我热衷于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耶荷德的思想结合起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一个重要理念是注重肢体的动作链,而梅耶荷德主要是强调动作总谱。我尝试着将二者结合起来,这也没什么好值得惊奇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耶荷德也相互学习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晚年时期曾将自己的训练方法向梅耶荷德的方法靠拢”。
虽然一度头顶“新一代导演”的头衔,但奥斯特玛雅自认是个“保守的戏剧导演”,他曾说“我只想设法诚实地面对剧作,直达文本的核心”,他也对自己的学生强调,那种“我偏不按照剧本上说的做”并非创新,“创新体现在细微的思考中”,例如每个简单的动作可以有哪些其他的表演方式。“但目前学生总是以统治戏剧舞台的‘先锋派’为榜样,很显然他们成不了‘先锋派’,而只会模仿前人的作品。如果他们的作品是全新的话,我没有异议,只是现在我从很多人那里听到的话都是其他导演曾经说过的,对我来说并不是全新的”。
面对评论
以如今的年龄和资历,奥斯特玛雅可以对评论毫不在乎,更直言“他们(评论家)对我而言越来越不重要,因为在他们写之前,我早就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他坚持认为,自己作为戏剧工作者的成功,“是观众给予的,而非评论家给予的,即使被批得体无完肤,邵宾纳仍然是柏林最好的剧院”。“那么如果观众不喜欢你的戏呢?”记者问,“这从未发生过”,奥斯特玛雅大笑。记者再追问:“你是怎么做到在观众进入剧场前就料定他们的反应?”“假如我不能掌控一切,我会感到很害怕”,奥斯特玛雅说。
“狂妄”如奥斯特玛雅,的确也享受着观众的拥戴。尤其在戏剧观众普遍是“银发族”的德国,邵宾纳拥有多样化的观众群,时有打扮入时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出入此地。剧院的整体视觉设计也非常年轻化,在剧院附近闲逛,经常能看到有人背着印有圆形的锯齿(剧院LOGO)的布袋。如今,这个布袋在中国青年戏剧人之间也非常流行。
戏剧人生
进入戏剧学院纯属偶然,更早的理想是成为音乐人
奥斯特玛雅生于1968年,成长在一个典型的巴伐利亚工人阶级家庭里,父亲是一名军人,母亲是一个店员,他自认做戏剧的缘起并非文学和艺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全家最多能找出三本书”。奥斯特玛雅回忆起儿时可能患有多动症,总是爱说爱动,精力过剩。“当我开始做戏剧时,我发现我旺盛的能量变得富有成效。进入戏剧学院后,我的能量找到了安身之所,我可以说,可以动,还可以演”。
在戏剧学院期间,奥斯特玛雅遇到了自己的导师曼弗雷德·卡格(Manfred Karge)导演,毕业后跟着他做助理导演和演员,在魏玛和著名的柏林剧团做戏。他形容自己在读书期间“时刻在工作,抓住每一个机会在舞台上做点什么。我从不考虑赚钱,我想的永远是,让我们把一切放到舞台上看看,甚至不是剧场的地方,比如公园、空地上做戏。然后人们突然间就开始对我的戏感兴趣,很快认识了我”。
1996年,年仅28岁的奥斯特玛雅被任命为柏林巴拉克剧院(Baracke in Berlin)的艺术总监,大约三年后,大名鼎鼎的邵宾纳剧院找上门来。
邵宾纳剧院曾是一个现代化的影院,在上世纪70年代末,著名导演彼得·斯泰因(Peter Stein)将它改造成一个灵活多变的剧场空间。1999年,奥斯特玛雅接掌邵宾纳,担任艺术总监。他为该剧院建立起世界声誉,除了上演自己的戏外,还请来一批世界范围内优秀的导演,包括罗密欧·卡斯特鲁奇、凯蒂·米歇尔、米夏埃尔·塔尔海默等人为剧院执导新戏。“邵宾纳剧院不是100%奥斯特玛雅风格,我们有各种不同的风格”,奥斯特玛雅还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他本人是邵宾纳最差的导演,那么他就是最好的艺术总监。地处柏林西部的邵宾纳,是当地最受欢迎的剧院之一,“我们总是一票难求”,奥斯特玛雅骄傲地宣称。
实际上,奥斯特玛雅最初进入戏剧学院纯属偶然,更早之前他的理想是成为音乐人。他从朋友那里偶然听到戏剧学院的事,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最后一举中的。音乐性被认为是奥斯特玛雅作品的一大特质,这与他学习音乐的背景不无关系。尽管最终选择做戏剧,但私底下的奥斯特玛雅仍然爱好音乐,甚至不时在一个摇滚乐队中客串贝司 手。他在《人民公敌》里用David Bowie的《Changes》,在《海达·高布乐》里用The Beach Boys的《You Still Believe in Me》,《娜拉》里更使用了美国说唱摇滚乐队N.E.R.D.的歌曲《Lapdance》。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奥斯特玛雅的音乐品位并不只局限于他戏里所用到的摇滚乐。“我只在我的戏里用摇滚乐,在家的时候我就听巴赫。我不喜欢商业音乐,完全不听流行乐。我还听一些20世纪作曲家的作品,我非常喜欢(意大利作曲家)Luciano Ber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