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名城浪子郁达夫的“女人缘”
来源:北京青年报
时间:2015-11-25 10:28:01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郁达夫无疑是最富争议性的人物之一。他是《沉沦》中的颓唐作家,更是感情泛滥的名城浪子。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郁达夫无疑是最富争议性的人物之一。他是《沉沦》中的颓唐作家,更是感情泛滥的名城浪子;他身为创造社巨子、是中国现代小说的重要开拓者和新文学的重要奠基者,却同时又是文坛的最大“异类”;他谈了“现代文学史上最知名的婚恋故事”,却以最不堪的方式结束;他长期被认为革命意志消沉,最后却成为为国捐躯的抗战英烈……在那个天才名士纷出的年代,郁达夫以其惊人的才情和风流的禀性成为当时颇为耀眼且特异的存在。而在他的诸多传奇中,以他的自叙传小说和众多风流韵事最为世人所知。
郁达夫年少成名,25岁那年就以一部《沉沦》踏上五四新文学的舞台且震惊一时,其作品虽然在文坛广受推崇,且他在此后的一系列小说塑造的“零余者”形象也早已成为中国文学史中的经典形象,但过于大胆的自我暴露和大量的性苦闷心理描写颇受时人攻讦,且在其身后也备受争议。郁达夫一直坚持“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而此类小说和作者私人生活、内在心理的过度贴近,以及作者对其生活的“无私”袒露,都足以引发人们对文章背后作者私人生活窥探的欲望。再加上对于郁达夫而言,妇人和酒是其文学创作的原初动力,他的一生都与女性有着不解之缘,因此追踪还原作家的情感生活就显得十分必要。河南社科院研究员许凤才先生多年来始终致力于郁达夫研究,通过对相关的文学作品、日记、回忆录和研究成果的积累考据,凭借丰富翔实的资料陈列,将读者带入历史现场,《郁达夫爱情志》一书通过对郁达夫惊世骇俗的爱情的生动描述,为读者提供了一条通往郁达夫情感世界和文学世界的便捷之路。
纵观郁达夫的一生,“爱情和友情始终是他生活和创作的着力点,灵魂的重要依托”。少年时与赵莲仙、倩儿等新潮少女的热恋,促使其写下数百篇华美诗歌;日本留学时与“隆儿”、“梅儿”的爱情纠葛则成就《沉沦》;与发妻孙荃的不幸婚姻生活,促成《茫茫夜》、《茑萝行》;与“海棠”、“银弟”等底层女性缠绵悱恻之余作成《秋柳》、《街灯》;与王映霞的爱恨情仇促成了《屐痕处处》《闲书》《迟桂花》等佳作诞生,更有《毁家诗纪》这一惊天动地之作;此后与李筱英的邂逅相遇,与何丽有的婚姻生活都有佳作写成。正如许凤才先生所说:“郁达夫一生都和女性有着不解之缘,有女人在身边或得到异性的爱恋时,他热情洋溢,春风满面,笔墨酣畅,字字句句都闪烁着时代的光芒和智慧的火花。如果无女人相伴或者没有获得异性的温存时,他马上便阴郁消沉,借酒消愁,故作‘颓废’状。”正是和众多女性轮番上演的一幕幕爱恨情仇和是是非非,构成他丰满鲜活又颇显痴狂的人生轨迹。
虽然郁达夫一生交往女性颇多,且惯常出入于青楼酒肆买醉买笑,但在许凤才先生笔下并不使人反感。盖因世上总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天性恣意,心思早慧、情怀丰盈,欲望蓬勃、精力旺盛、性情旷放、行事任性不羁,既不矫饰,也无心机世故,更不自抑自苦,他们坦坦荡荡,不遮不掩。郁达夫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文章中对自己的心灵上的困惑迷茫、性格中的孤独狂傲、生理上的压抑变态毫不遮掩,甚至重加笔墨,大肆渲染,即使在文坛已然声名大噪之后,仍然不藏不掖,不弃禀性。即使是对欢场歌妓,他都真诚对待,很少逢场作戏、随意狎玩,在他的文章和各类资料中,郁达夫总是给这些弱女子以最大的同情和尊重。但与王映霞情感纠纷时,他又拿出令人大为惊异的《毁家诗纪》,将家庭纷争剖于世人面前。这种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极端意志,这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浩然,震惊时人,也常令吾等后辈接受无能之余又心生佩服。
面对如斯天才,要想写好其传记,只有在对史料充分挖掘和客观分析,在精神交会的基础上获得灵魂深处的对话与共鸣,方能将身心融入郁达夫所处的时代场景,做到感同身受,并能在细微之处体察其不同常人的精神气质、欢欣悲凉。在这一点上,许凤才先生行无踪迹、任意东西,呼朋唤友、推杯换盏之余,能行仗义疏财、救困扶危之举,更有众多不为俗世所累,坚持人格的独立与自由之行。其自在坦然和风流自赏与大半个世纪以前的那一书生颇相类似。如此,才能写出郁达夫“好事只愁天妒我,为君先买五湖舟”的风流自在,“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的名士不羁,“赘秦原不为身谋,揽辔犹思定十州”的家国情怀。
对材料的处理是传记文学的一大难点,许先生多年来潜心研究郁达夫,先后著有《浪漫才子郁达夫》《郁达夫与鲁迅》《郁达夫的婚姻和爱情》《郁达夫与王映霞》等多部著作。在开始新作时,如何在之前著述的基础上全面深入地铺展郁达夫众多爱情故事,且避开对某些材料的重复处理,就显得尤其重要。由于此前作者曾写过郁达夫与王映霞故事的专著,因而在本书中并没有多着笔墨,而是对郁达夫与原配孙荃“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情感游离,对造成这一幕的时代背景、家庭环境、个性差异等详加描述。对此前公众关注较少的李筱英、何丽有这两位在郁达夫生命后期占重要比重的女性也做重彩描绘。全书按时间依序而下,全面详实地书写了郁达夫的情感生活,并在此之外引出他的精神世界、文学追求及社会担当。
郁达夫身为文坛巨子,处于历史巨变之际,因而其世俗生活和文学创作背后不免关系着众多的时代事件和历史人物,因而这本书既是郁达夫研究的一个推进,也可成为了解那个时代的一个窗口,更是人们审视内心的一面镜子。在历史已然前行近百年之后,人们的思想观念和道德选择似乎并未随着“五四”新文化解放运动而向前行进太多太远。事实上,在大众文化与消费文化成为社会的主要选择后,精英文化逐渐式微。如今的年轻人,受制于社会观念、知识眼界等,对五四时期由人的解放进而带来人性方面的巨大舒展似乎并未给予应有的理解与尊重,反而以更为苛责的态度去消费当时的中国与当时的知识分子。在更年轻的一辈中,某种“反五四式道德”的言行正成为新的暗潮,这种态度,在网络尤甚。因此,许凤才先生这本《郁达夫爱情志》的出现,对于我们如何以“同情的理解”去看待历史人物,去体会那个风云际会时代种种令人心潮澎湃之处,自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