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头！》 爱与诚

 

　　都说人越老，感情越朴实，杨亚洲的作品正是如此。从前觉得他只擅长讲女人的细腻情感，比如《浪漫的事》，倪萍在他的故事里简直是催泪天使，比如《家有九凤》，一个不服软的老太太带着九个性格不一的女儿生活了一辈子；电影《美丽的大脚》也如此，袁泉和倪萍横竖随时都能煽出一把眼泪来。

 

　　但没想到《嘿，老头！》这样一部以父子情缘做主线的剧，杨亚洲将一个看上去平庸无奇的故事，也拍得如此细腻婉转。没有了传统的形式感做铺垫，一对积累了几十年矛盾的父子，在爆发了一次简单粗暴的双方控诉恩怨之后，画风开始转向“父与子人生的互换”，用黄磊的话来说，不悲情、不煽情。

 

　　这是一部喜剧，有北京人语言里特有的贫，胡同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都充满着喜剧的颜色，儿子对父亲的控诉都不是那么一本正经。黄磊饰演的海皮原名叫刘海波，因为酒鬼父亲去上户口的时候少写了三点水，所以叫海皮，父亲在海皮的记忆里是“高中那年，你喝醉了，我把你送到派出所，人让你从一数到一百，你只数到七”。儿子在父亲眼里，也是电话号码永远打不通，“从高中开始就想逃离这个家”。

 

　　但是《嘿，老头！》并未纠结于将父子过往的恩怨放大，以此来制造父子角色互换的反差感，而是尽量将血浓于水过渡得极其自然。海皮并未经历大彻大悟，也不是受到刺激之后才意识到父亲的重要性，最多就是被宋佳饰演的易爽的一番话触动了。当他回家找不到父亲，去养老院不敢以儿子身份相认，父亲在超市被人当猴耍的一系列小事之后，他意识到“老头儿”是他一辈子离不开的父亲。

 

　　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跌宕起伏与狗血八卦，所有细水长流的感情都是源自生活中的小事。连父与子这般属于男人之间的倔强惨烈的恩怨，本质里也都充满着爱与诚。

 

　　《嘿，老头！》里父子之间的生活也是鸡飞狗跳的，但整体画风却很文艺范。刘二铁“要出一趟远门寻找李克花”的那出戏，极具电影风格，刘二铁想喝酒却一直手抖倒不出酒到最后闷下一大杯苦酒，这段长达五分钟的长镜头，也是一般电视剧里见不到的。这对父与子的内心戏极其丰富，海皮几乎在每一集都有几句内心独白，他在接了老头回家之后，发现根本驾驭不了老头的老年痴呆的生活，他穿着卫衣站在路边，一边想着，一边向四面八方挥舞着手爪，仿佛是两个自己在打架。这些文艺的格调，替代了原本是痛哭流涕的画面，却增强了观众用心去感受角色的空间。我想，《嘿，老头！》是能让写家长里短的编剧们都能找到一个新的方向的标准，电视剧也可以拍得很文艺，电视机前的观众的欣赏水准与接受力，已经提高了。

 

　　在这个每天都被奇葩新闻刷屏的世界里，我们对老人的爱的表达，要么激烈撞得头破血流，要么隐藏用一生去悔恨，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去年《老有所依》拍得也很认真，但是很虐心，当古巨基(微博)在台上唱《父亲》前放的那段长长的VCR，是一段典型的“男人不轻易向父亲告白”式的爱，隐藏直至爆发，让人热泪。但其实这些倾诉都敌不过黄磊那句“我爸现在就是我儿子，我是我爸的爸，我就当他是我的孩子，要不他孤独”来得让人直达内心。

 

　　是，我们反思的结果永远是，我们还在学着表达爱的路上。

 

　　有许多人说，《嘿，老头！》里的北京胡同情结，也是一大看点，作为一个南方人，我未必能够赤诚地去感受到这种胡同里的感情，但我知道这是一个不需要太多言语来形容的生活背景，就像我很迷恋早几年一部叫做《正阳门下》的电视剧一样，它简直就是一部“北京胡同爱情故事”。前不久有部韩国电影叫《扑通扑通的人生》，一个得了衰老症的小孩最后的遗愿，是想有一个“我想变成我的父亲来照顾我”的机会。

 

　　不管谁是父亲，谁是儿子，父与子终究都是分不开的。是的，每天这么忙碌，都是因为有太多的牵挂。

 

　　昨天，我正捧着iPad在看《嘿，老头！》，这个上午有三个快递员来送货，分别是我给女儿买的收音机、衣服、还有童话书，奶奶在厨房里忙着给孙女煮粥，因为要煮得很烂，所以要在炉火前一直等着。吃中餐的时候，老太太跟我又念叨了一件她以为从未说过的事，她说完后，我说，“妈，你已经说第四遍了，我都能背了。”老太太忽然说，“我很想变成你的女儿，她还不会说话，你都听得那么起劲。”

 

　　我被老太太萌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