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昌：宁津杂技传承人

 

　　刘俊昌，山东省宁津县张傲镇野竹李村人，1963年出生，宁津县杂技学校教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宁津杂技代表性传承人。

 

    打听

 

 

    宁津杂技在地域上有“南‘立子’，北‘扦子’，不南不北是‘挂子’”的说法，“立子活”指魔术，“扦子活”如“爬杆”“空中飞人”展示的是形体，“挂子活”表演的则纯粹是武术。直到鬼子进中国前，全国各地的杂技艺人和宁津艺人一样，每年农历九月都赶向宁津县一个叫黄家镇的村边，参加杂技庙会，一扎好台就要演一个多月。

 

    黄家镇在宁津县西边，离县城有三十多里，土山在黄家镇的东边，离黄家镇只有一里多，那棵被称作“杨抱槐”的大树就在土山的西边，已经有五百多年的树龄了。黄家镇和土山的西边，就是划分河北和山东省界的漳卫新河。刘俊昌站在“杨抱槐”下，无奈地望着土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土丘，村民垫宅基地，常来取土，几层楼高的土山，终将会了无踪迹。他多次来过这里，眼见着土山越来越小。

 

    这次返回县城，他联系好电视台，带着摄像师又出现在土山面前。两位被他请出来的老人，一个七十多岁，一个八十多了，他们说：这儿是耍黑瞎子（狗熊）的地儿，那儿是玩蛇的地儿……这个“九月会”，是百戏千台，四面八方的人，操着千奇百怪的口音，往这儿赶。

 

    艺人边撂摊儿卖艺边赶向这里，为的是参加杂技的盛会；但是，他们在赶向这里的时候，为什么要带来一兜兜家乡的泥土，又为什么要把这一兜兜泥土洒向这里，形成了一座高高的土山呢？2004年的秋天，刘俊昌为土山留下了它消失前的记忆。

 

    “宁吴二县出刁民。”准确的理解应是见多识广，别人骗不了。宁津、吴桥在漳卫新河的两岸，自古就有尚武习武的传统。刘家在乾隆二十年从吴桥县盐佗刘村迁到了宁津县野竹李村。“刘家门”的“同乐武术马戏团”北上南下，参加了平津战役和淮海战役，慰问演出，鼓舞士气，部队还给他们发了枪。1950年艺人登记，“同乐武术马戏团”改名为“吴桥第十三马戏团”，1956年公私合营后，又改为“吴桥县第一共和马戏团”，刘俊昌的大爷刘国栋去天津杂技团当教练后，父亲刘国庆接任了团长。1964年，刘国庆所在团原班人马成为组建后的吴桥杂技团的骨干，所以刘俊昌认为：吴桥杂技一半的家底是我们家的。

 

    但是，通过愉悦别人换取收入的“刘家门”，早年其家庭生活是怎样的呢？刘俊昌爷爷的爷爷给野竹李邻村方庄拥有四十顷地（一顷地100亩）的地主当管家，个人也积攒下一百四十亩地，娶了一妻一妾，并租地给人种。刘俊昌想知道的是，方庄的大地主是哪个大户人家？爷爷的一个干儿子是方庄人，2004年春节，爷爷干儿子的儿子来刘俊昌家拜年，他就让这位干兄弟回去打听，打听了一年多才搞清楚，方庄的大地主叫方毅。为这事儿，他还在2004年初冬跑到天津，找过已经九十岁的大爷了解情况，但刘国栋已经记不得什么了。

 

    运气有时也会倏然出现。

 

    1986年秋天，刘俊昌回野竹李村，看到家门口的泥窝里有一堆泛黄的纸张，母亲说：是你大爷留下来的，没用我就扔了。全抱回屋后，他一张张整理出来，不少都是平津、淮海战役时解放军开给“同乐”的通行证、介绍信、表扬状和题辞。题辞中竟有这样灼人的语句：

 

    “在胜利的坦途上，我们欢聚在平津前线，不久的将来，我们将欢聚在长江南。同乐武术马戏团留念。”

 

    现在，宁津县杂技馆里的实物和图片文字资料，大都来自刘俊昌的捐献。

 

    荒废

 

    “刘家门”传承的是“扦子活”，“秋千倒立”表演的明丽脆爽，让刘俊昌在少年时就有了“小白孩”的雅号，女儿刘菲菲是“刘家门”的第五代传人，2000年拿过全国杂技比赛的“金狮奖”。

 

    他最感念的还是爷爷奶奶。

 

    每年清明节上坟，刘俊昌要特别在爷爷奶奶和“老嗲嗲”（老姥姥）的坟头都放一束鲜花。“老嗲嗲不放心小女儿，就随爷爷一起回了山东。”奶奶潘广凤是湖南湘潭人，和爷爷刘福和踏上返乡路的时候，身边跟着的有大儿子刘国栋、二儿子刘国庆和两个女儿，当时是挑着竹筐和竹簚箱，推着一辆独轮车，边撂地摊演出边赶路的。

 

    历史行进，不乏相似处。

 

    1961年，宁津闹洪灾，杂技团南下广东韶关等地，以“赈灾义演”的名义，要粮不要钱，筹足四十万斤大米，又以“赈灾义演”的名义，求得火车专列把大米运了回来。“大要饭的”为饥饿中的人们找回了救命粮。

 

    1974年，宁津化肥厂燃煤断炊，刘俊昌随宁津杂技团到山西阳泉煤矿“慰问演出”，带回了急需的优质煤块。在阳泉，刘俊昌的“秋千倒立”需要绕臂用的塑料呼啦圈，工人用样子做模具，很快浇铸出几套橘红色圆圈来。在阳泉的每场演出结束，很多人都会跑到后台，送给演员最好的衣服、最好吃的东西，“都很崇拜我们”。

 

    刘俊昌刚上初中三年级时，就辍学进了宁津杂技艺术学校。1984年父亲刘国庆去世后，他开始搜集刘家老物件，现在，除了捐出去的，家里的老物件还有四百多，他正在写家族的变迁史，已经写到了1924年。

 

    爷爷的爷爷的妾生了老爷爷刘荣贵，刘荣贵从小身体不好，家里就延请武术老师，教他强身健体，“刘荣贵刀山班”日后就这样组建起来了。后来他吸大烟吸败了家业，带着9岁的小儿子刘福和，去南方找走江湖耍把戏的大儿子刘福海，走到江苏盐城，死在了那里，碰巧一个马戏班子路过，帮着给埋了，刘福和因此跟班还债。1910年，在来到湖南湘潭市的第二年，刘福和组建起“同乐武术杂技班”，最远到香港、越南、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演出过。

 

    “刘家门”第二代传人刘福和携妻儿返乡时，正值直奉大战，在武汉被军阀截下，靠着给他们表演取乐，才得以继续赶路。宁津县杂技馆里，摆放着一个刘俊昌捐出的竹簚箱，正是刘福和在迢迢返乡路上用过的，很破旧，很干净。

 

    刘俊昌说：“俺爷爷奶奶最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