戢彩玲原创诗歌散文:光棍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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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9-04-18 09:30:55

光棍光哥文/戢彩玲金秋十月,我和妹妹随着老父亲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四川省简阳县,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走进村庄,只见青翠欲...

光棍光哥
文/戢彩玲
金秋十月,我和妹妹随着老父亲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四川省简阳县,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走进村庄,只见青翠欲滴的竹林旁是一间间凌乱的、泛着灰白的茅草房。村子里没有自来水,不通公共汽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机动三轮车。三轮车每天“嘟嘟、嘟嘟”冒着黑烟在城乡间来往穿梭、载客……

我们和老父亲住在同父异母的大姐家里,草房里没有窗户,一进屋就像进了地洞,两眼一抹黑。稍停片刻,在一盏昏暗的小灯泡的照射下,才分辨出房内格局和摆设。住下的第二天,老父亲让大姐带我们去光哥家。光哥和大姐是亲兄妹,是父亲前妻的孩子。光哥四十有五,人到中年,尚未娶妻,这事一直是老父亲的沉沉心事。

小村庄的清晨,翠竹林的上空飘着几缕淡淡的青烟,湿润的空气,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徜徉在碧波荡漾的海水之中。习惯了城市的喧嚣繁华,置身于这满目翠绿,空气清新的山村环境中,真舍不得这良辰美景去坐小蹦蹦三轮车活受罪。大姐怕我们走不惯山路,一定要雇三轮车送我们去光哥家。我对老父说:“爸爸,您老人家走的动吗?我可实在不想坐车,特想跑跑这山路,锻炼锻炼身体。您看如何?”父亲虽然六十有六,但身体强健。父亲笑呵呵地对大姐说:“走吧,走走看看,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我也想看看家乡的变化。”一行几人顺着田埂上窄窄的小路开始前进。

十几里的小路潮湿泥泞,田埂边长长的杂草,探出身来缠绕着行进的双脚,泥路又柔软又滑溜,行走倍感艰难,几个人小心地慢慢走着。也许是触景伤情吧,老父亲又提起了光哥那久远的伤心的往事:光哥五岁时亲娘撒手而去,撇下五岁的光哥和三岁的玉姐。那时十九岁的父亲已应征入伍,光哥和玉姐成了孤儿。因父亲是现役军人,每年政府拨一定量的生活费和口粮给光哥和玉姐。光哥和玉姐跟着大伯父家生活。大伯母凶狠霸道,对光哥和玉姐多是虐待,除了缺吃少穿外,笨重的活计都落在他们兄妹稚嫩的双肩上,还时不时招来一顿毒打。父亲在外一直跟着部队东奔西走,也无暇顾及他们兄妹。父亲后来又参加了举世闻名的抗美援朝战争,随大军走到鸭绿江畔,还没等过江,美国佬就投降了,父亲平安归来。

退役后,父亲转业到豫西的一个县城并成了家,有了我们兄妹四人。这中间,父亲和我的母亲两次回南方老家:第一次回去是给二十多岁的光哥订下了婚事。女方只有父女二人,父母都有让光哥做上门女婿的意思,希望光哥将来成了家也有个相互照应的人,也有个老人帮他们料理生活,远在北方的父母也就放心了。那时的光哥身材高大,年轻有力气,并且还有一手绝活——凿青石。山里的农村人盖房子无钱买砖都上山破石头,就是把不规则的大石头破开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把它凿得方方正正,每个正面用小石钎凿出规则的斜纹或其他条纹。然后,用凿有花纹的青石垒地基,垒出一米左右后,再用土坯接着垒起来,盖出的房子又结实又漂亮。经光哥凿出来的青石,人见人夸,光哥靠这手艺,每天给人家凿青石,一天能争个角儿八分的,一月下来也落成七八元钱。当时的七八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婚事订下来后,光哥就没日没夜拼命的干活,老实厚道的光哥把挣下的钱都如数交给了他老岳父。这样干了一年多,挣了有二三百元,谁知他黑心的老丈人见钱眼开,竟带着钱和他的女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光哥遍寻不见,精神受了刺激,竟然得了花癫病。每天漫山遍野地疯跑,见了女人就胡言乱语。父亲知道后,二次南下,在众亲友的劝说下终于带光哥回到了北方我们的家里。作为后娘的母亲,全心全意对待光哥,积极为光哥治病。光哥病情好转后,执意要回南方老家,去寻找他那失去的梦。父母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无济于事,光哥动不动就玩失踪。双职工的父母迫于生计压力和工作的繁忙,父亲一怒之下,把光哥又送回了南方。

岁月沧桑,一晃二十年过去。父母带着我们经历了各种动荡不安的年代后,在北方的一个小镇安居下来。二十年来,光哥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音无信。如果不是我们镇上的一个四川老乡回老家,在街上和玉姐偶遇,得知他兄妹二人尚在人间,老父亲才会心急火燎的要赶着回乡探望呢!

在一个小山丘下,玉姐说:“翻过这座小山就到了。”站在小山丘上影影绰绰能看见光哥草屋的一角。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到光哥的屋后,屋后是一片青青的小竹林,竹林里有一座青砖垒起、长满野草的坟墓。父亲说:“光光的母亲就埋葬在这儿。”然后就驻足不前。我仔细看了看这个泛着青苔,青砖半包围的土丘,一点也不阴森。几十年过去了,也许光光母亲早已投胎转世了,这个土丘不过是活人寄托哀思的地方。我怕父亲伤心,忙上前搀扶着父亲往屋前走去。玉姐已走到屋前,大声喊到:“光光,老子回来看你了。”我扶着老父亲来到草屋前,屋前有片七八平方米的空地,地上铺满平滑整齐打着斜纹的一块块青石,每个青石与青石的缝隙间长满了青草。青石周围种着红薯,红薯藤爬的满地。光哥慢慢从草屋走出来,应道:“你骗我噻,老子不要我……”光哥看见我们吞下后半句话,愣在那里。紧接着从光哥眼里折射出惊喜、兴奋。我那贫穷的光哥慌忙把房檐下晒的白干草,厚厚地铺了一层让我们坐下,又转身跑进草屋,旋即又一阵风似的冲出来,他双手捧着一个红丢丢的小柿子送到父亲面前,说:“老子,你吃!”父亲轻轻摇摇头,说:“你吃吧,我不吃。”光哥不知所措,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屋檐下,傻傻地看着父亲。

光哥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头略微有点秃顶,脸盘长得极像父亲。父亲温和地问光哥:“这些年你是咋生活的?”光哥慢吞吞地说:“还是靠队里救济。队里以前还给发点钱、米,现在一分钱也没得要,大米也不给够了。打点零工,别人也不给工钱,他们骂我是傻子。”正说着,光哥好像想起了什么,跃起,又一次冲进草屋。玉姐对父亲说:“每年发给光哥的救济款、粮都被队里克扣了,我也不敢去要,队里光整人。有米时,光哥也拿点米到镇上换点肉吃。一年到头,他都吃红薯,这一大片红薯都是他开荒地种的,煮上一锅能吃好几天。”正说着,光哥抱着一个大编织袋喜笑颜开地跑出来,把编织袋放在干草上,打开,小心的一件一件往外掏,有毛毯、衣服、胶鞋等,虽然都是崭新的东西,但入眼一看就知是廉价的过时货,光哥还像呵护宝贝一样爱护着。我们看着这些东西不明白光哥的意思。玉姐说:“这是光光留着结婚用的。”父亲温和地说:“收起来吧,光光。”光哥还是自顾自地往外掏,掏出一本书,小心地翻到某页,指着书上的一段话念给我们听:“小时候,我时常在爸爸的手腕下玩耍……。”我拿过书翻翻,是一本《中小学生优秀作文选》。我问:“谁给你的书?谁教你认的字?”“拣的。”光哥说:“我认得‘爸爸’两个字,我就问学生娃子,他们教我的。有一次,我去镇上赶集,看见有个人的背影很像爸爸,我就远远地跟着,跟了半条街,跑过去一看不是爸爸,还招来了一顿打骂。”光哥说着,满脸的委屈。我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裂帛似的疼痛,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从小失去母亲,又得不到父爱的光哥,他是多么盼望得到亲人的关心和呵护啊!

转眼间,光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本本,取出一张发黄的二寸黑白照片,是光哥和他母亲的合影照:四五岁时的光哥虎头虎脑,挺可爱。他的母亲挽着旧时的发髻,圆圆的脸盘,慈眉善目,怀里抱着小小的光哥。父亲接过来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昏花的眼里泛起泪光。父亲流着泪痛苦地说:“收起来吧,听话,光光,把这收起来保存好!”光哥听话地把东西一件一件叠好,放平,又一件一件放进编织袋里。漫漫岁月,光哥也许就是靠这些回忆打发日子的,他心深处还存着一个灿烂的梦。没有给光哥结婚成家,这对父亲来说是一种揪心的疼和无法言语的痛,面对光哥和他早亡的母亲,父亲只能以泪洗面,悲痛万千。我怕父亲过于难过伤了身体,急忙岔开话说:“玉姐,光哥现在住的房子是谁给盖的?”玉姐说:“是光哥自己盖的。从大伯父死后,光哥就搬出来住了。这草屋是他自己凿青石,打土坯,一块块土坯垒起来的,旁边那个小棚子以前是用来养猪的。他自己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哪还顾上猪娃子吃喝,养了一阵子也就算了。”我起身打量着草屋:露出的地基是一块块棱角分明的青石,青石上是一块块土坯,房顶是灰白色长长的野草,足足有三十平方米的草屋是光哥一个人的力量所为,可以想象盖房时,光哥所经受的艰难和辛苦。老父在一旁又黯然落泪。唉——,所看到的、所提起的都是让人伤心、无奈的痛苦往事。“走吧。”我向父亲说:“我们不是还要去大娘家吗?”父亲平稳了一下情绪,慢慢起身,玉姐领我们朝大娘家走去。走过一片小竹林,我回头看到光哥还一直远远地跟着我们,直到我们能看见大娘家的瓦房,光哥才驻足在高处还不时地朝我们观望。

到了大娘家,青砖碧瓦的三间大瓦房真气派!听说我们回来了,大娘家的儿女们都回来了。二爸请来了村里有头脸的人,杀鸡宰鹅,满满地摆了三大桌,大娘执意要把光哥叫过来一同吃饭,也许是为了父亲的薄面吧。不一会,光哥过来了,不声不响坐在桌角。按当地的风俗,斟上一大碗酒,一桌子的人轮着一人一口地喝着、谈笑着。我那可怜的光哥默默无语地坐在桌角,也不夹菜吃,只是每当酒碗轮到他面前时,他才浅浅地抿一口。众人都劝光哥吃菜,光哥才就近夹一口面前的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我坐在光哥对面的桌边,看秃了顶四十多岁的光哥,面无表情,木然听大家说话,他心里一定很难过。也许四十多年来,孤身一人倍受人们冷眼的光哥根本就没有吃过请,在这摆满大鱼大肉,饭菜飘香的宴席上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大家了吧。

饭后,老父亲和村里的人坐在一起闲聊,话题自然地扯到光哥的身上,光哥不知何时已悄然走了。大家异口同声说:“光光是个好人!”虽然现在政府拨的救济粮、款,被某些人克扣掉了。但光哥从不偷不摸、不坑不骗,实实在在,老实本分。他自己开荒种菜、种红薯,填饱肚皮,维持生计。有时,村人看光哥可怜,就把自家吃不完的米、菜给光哥送去。光哥说什么也不要,逼急了,村人就说:“就当我借你的,等你有了再还我。”村人不过说说而已,根本没指望他还,可光哥决不接受别人的施舍,等救济粮一到,马上给人家送去,往地上一放,走人,任凭村人在身后大喊大叫……

我从村人的闲谈中,知道了我那贫穷的光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庆幸我那有病的光哥在饥寒交迫的逆境中能保持做人的本色,堂堂正正。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多少正常的人丧失做人的起码标准,去偷、去抢、去骗、去贪。光哥啊!虽然今生你没有享受到人世间的富贵荣华,夫妻恩爱,但你不枉今生做一回自尊、自爱、自强的热血男儿。

走了,我和父亲要走了,回到北方那幸福的家园,又要撇下孤苦伶仃、无人疼爱的光哥了。分别那天,我们是从光哥的家走的,我们又去了一次光哥那暗无天日的茅草屋中看了看,给光哥留下了几百元钱。看着这百元大钞,光哥眼中只有迷茫,我不知道我那孤苦的光哥是如何看这百元大钞。给钱,只不过是为了安慰父亲那自责的心,安抚一下自己无奈的心。钱有何用?它能买回光哥的青春吗?它能愈合光哥破碎的心吗?走吧!光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离开这没有亲情的土地,随父亲一起回北方的家生活吧。光哥慌忙摆手:“不、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住在这儿。我一走,他们就霸占我的房子了……”泪水不知何时已模糊了双眼,我擦擦泪水,扶起父亲,说:“我们走吧!”

秋天的雨,苦苦地飘着,老父亲和二爸抱头痛哭,哀叹今生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两个老人泪眼相对,难舍难分。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一步一回头,慢慢离开村子。光哥默默无语地跟在后面,小雨打湿了光哥那缝满补丁的衣裤,土路的泥泞沾满了光哥那光着的双脚,他就那样远远地跟着、跟着……一直到我们坐上三轮车,光哥才在一棵枣树下站住,我清楚地看到光哥那痛苦的、扭曲的、流满泪水的脸……

那个落雨的午后,那棵苍老的枣树下,光哥那痛苦的泪脸,破旧潮湿的衣衫,沾满泥土的赤脚,就那样永远、永远定格在我脑海深处,抹之不去……

【作者简介】戢彩玲(女),网名:芷语,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彩玲散文》,现供职于三门峡市文联。
来源:真言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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