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喜剧之王》与周星驰的创新困境
电影《新喜剧之王》海报《新喜剧之王》与周星驰的创新困境杨俊蕾相较于1999年李力持与周星驰共同策划执导的电影《喜剧之王》,2019年周星驰...
《新喜剧之王》
与周星驰的创新困境
杨俊蕾
《喜剧之王》中尹天仇做龙套的挨打受苦有两处根本性的情节转折与推进。第一次是和他同框的女明星杜鹃儿,意外发现尹天仇宁可挨打吃痛,也要信仰一般守护片场拍摄原则,于是钦点尹天仇晋升男主角,从龙套到主演一步登天;紧接着又单方面毁约,瞬间将满怀新希望的他打回小人物原型。杜鹃儿是尹天仇挨打的有效观众,也是一个大人物对于小人物的权力实现,在社会资源和就业机会的选择与分配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赐予既然可以轻易随意,随之而来的剥夺也就毋庸顾虑情谊或者道义。然而《喜剧之王》的信念内核是坚定的小人物道德观,影片结尾用一场经得起得失考验的市井爱情,确认了龙套演员和欢场舞女的存在价值。
电影《新喜剧之王》剧照
冷眼旁观尹天仇挨打的第二个有效观众是吴孟达扮演的卧底警员,他对尹天仇的选择与再造是一次深隐巧妙的情节改变。一方面在争论表演与生活孰真孰伪的焦点上设立起极端时刻,将人物的生死与演技的真伪高低编写进同一段因果逻辑,形式上很离奇,作为高潮片段却有其内在的合理;另一方面,这个桥段在一种周星驰特有的开合节奏中完成了虚构与真实之间的情节功能破壁,既有命悬一线前的紧张刺激,又在意想不到的缝隙里爆出啼笑皆非的人物反应,这种反应能力与行为形式来自小人物的自保智慧。可是到了《新喜剧之王》这部匆匆行就的贺岁片,龙套如梦的现实境遇其实更加悲凉无望,连最后一线爱情的力量也被周星驰坚决地抹去,小人物的情感依托被回缩到原生家庭内部,仅有生物学的父母护仔本能在支持如梦追梦。从成年人的爱情尝试到重新返回父母拼出全力却仍然极为有限的荫护,《新喜剧之王》对小人物情感支撑点的设置是一场彻底的犬儒撤退,反映出周星驰的故事创新困境。
电影《新喜剧之王》剧照
华语观众对周星驰的热爱和周星驰早期对于表演的热爱如出一辙,源自羞于对世人甚至亲人明言的赤诚,指向超越蝇营狗苟眼前现实的未知理想。他是观众们眼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从龙套到主演,再到导演和制片公司老板。周星驰的影迷是他的有效观众,理解并分享着小人物内心有梦和眼前无路的相似经验,流着眼泪与小人物喜剧同欢共鸣。当他封闭经验感知,沉湎并一味贩卖20年前的人设,将尹天仇的衬衫、拖鞋、台词一股脑地塞进号称为“新”的《新喜剧之王》,说明周星驰正在失去身为有效观众的我们。
电影《新喜剧之王》剧照
《新喜剧之王》将如梦得不到表演机会的原因归咎于颜值低下,暗戳戳设置了一个名叫小米的素人,凭姿色得到街头星探发掘,一跃而为女主角,随之在植入广告的背景招牌前大谈人要认命云云。这一幕看起来是要制造包含反转的戏剧性,营造今非昔比的强烈对比感,结构矛盾的深层着力点却根本靠不住。电影工业需要演技过硬的实力派表演者,同时也需要样貌符合大众审美爱好的俊男靓女。如梦追求成为体验派女演员的梦想,与那些凭借天赋美貌成为银幕花瓶的从业者们并不拥挤在同一条道路上竞争。生旦净末丑,行行出状元。一如周星驰本人,经过努力奋斗实现了从龙套到演员的梦想,与高颜值的周润发比肩齐名,并称“港片双周”,但在角色表演上不具有替代后者的可能。这是电影作为文化工业产品的特点与价值,也是群众演员永远被需要的存在价值。
电影《新喜剧之王》剧照
影片中给如梦塑造的终极成功是获奖,且获奖代表作是她出演“周星驰新电影”。《新喜剧之王》意图在此玩一把自我指涉的角色双关,像20年前的《喜剧之王》一样,再次消解电影虚构和现实生活之间的次元壁。但是这一次缺少了关键的情节表演支撑,鄂倩文扮演的如梦在演员才艺选秀阶段里的多次角色互调表演,苦情有余,精彩欠奉。结尾真假不明的“成功学”也干扰了观众对小人物存在价值的理解,阻碍了影片产生共鸣的可能。
来源: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