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长江抗战文化的一束浪花

这些年，宜宾“五粮液”知名度在不断提升，近邻“五粮液”酒厂的李庄也随之火了起来，每天，前往李庄观光揽胜的游客络绎不绝。2024年11月20日，我也去添了一把火。

行走李庄滨河路，长江在缓缓流淌，仿佛畅饮了五粮液的老者乘着微醺在絮絮叨叨讲述着古镇过往。
伫立《中国李庄文化抗战博物馆》门前，静候入内的游客涌满了院坝广场。“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抗战不是用枪炮吗，怎么文化也抗战，带着疑问，入馆参观后得到了应答。

博物馆以“文化脊梁·中国李庄”为主题，从一个播撒红色火种的千年古镇、一群耕耘中华文化的大师学者和一方胸怀家国大义的黎民百姓三个维度，对文化抗战历史做了回顾。

抗战时期，日寇侵占大半个中国，民国政府溃守大西南，沦陷区文化教育科技等机构纷纷随迁。1940年至1946年，同济大学、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中国营造学社、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中国地理研究所、战时新闻社、同济大学工业高职学校等机构相继迁入李庄，千年古镇接受了千载难逢的抗战文化洗礼。


当年，错落有致的木楼、青石铺就的小巷、造型精美的寺庙、古色古香的民宅，寓居着不少中国文化教育科技界领军人物，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和海外侨胞的众多青年学子。

“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李庄博物馆》简介有这样一段文字：“李庄尽力为落籍于此的学者师生提供安心研读的庇护场所，而学者师生亦在困苦中不废研求，取得了丰硕科研成果，培育出大批栋梁之才。文化科研的养分浸润着这片质朴的土地，李庄从江畔小镇一跃成为抗战时期的文化中心，学术成就名扬海内外。李庄高唱文化战歌，青年学子积极入伍，全民抗战热情空前高涨。”


抗战期间，重庆、成都、昆明周边地区收纳了成千上万内迁单位，大西南精英云集，人文荟萃，营造了特殊年代的抗战文化氛围，古镇李庄也成了长江抗战文化的一束浪花。

走进李庄老街小巷，不仅仅看到了古宅高大门槛，看到了青砖黛瓦粉墙，看到了石桥卷拱水乡，仿佛还寻迹到了春秋战国僰人遗韵，感悟到了湖广填川移民神采，聆听到了抗战学子朗朗书声余音绕梁。

想当年，走在石板老街上，说不定与傅斯年校长擦身而过，也来不及打声招呼；说不定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相遇时，微笑示意再挥挥手；遇到了名冠学界的李济、童第周、陶孟和、吴定良、梁思永等学者时，鞠鞠躬，敬敬礼。

寻觅李庄当年容留善待天下学子踪迹，突发其想，假如自己也在其中，今日重返故园会有什么感想。

走进慧光寺、东岳庙、祖师殿、南华宫，是去寻觅国立同济大学那块校牌再留一张毕业照，还是走进寺院简陋教室聆听教授传道授业解惑，或与学友们围聚黄桷树下激辩用何举措尽早把日寇赶出国疆。

王家院子门前“中国地理研究所大地测量组”那块吊牌有些斑驳，也许夏坚白、方俊两位专家带领学生远行测量刚刚归来，也许师生们正在整理大西南地形地貌测量数据，准备提供给抗战前方。


来到张家祠堂，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库房就在眼前，不知当年精心保存的772箱国宝文物是否安然无恙；不知先生们在彭山汉墓、成都牧马山的古迹调查及发掘是否有重大发现。1950年成立“国立南京博物院”时，筹备处的先生们是否都听到了建院庆典的锣鼓声响。


伫立栗峰山庄门外，不能再往前，傅斯年先生正在召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组长们开会，研究下一步工作走向。陈寅恪讲述了历史组的打算，李方桂介绍了语言组的研究重点，李济正在对考古组的安排侃侃而谈，吴定良把人类学组的思路脉络梳理得头头是道。吴先生主持人类学研究，统筹了边疆民族之源流与支派、种族心理、种族生命统计等相关科学的研究，洞开了中国人类学研究之先河。


在栗峰山庄，同处一院的还有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文研所文史哲科研与培养研究生并举，培育了无数华夏英才。陈列室那张李庄时期北大文研所毕业生名单，江津人王利器豁然展显在中国文学部研究生之列。

1941年，王利器考取北大文研所研究生，师从傅斯年。1944 年毕业后，先后任教四川大学、成华大学、北京大学、北京政法学院。在北大任教时，讲授《史记》《庄子》《文心雕龙》等史籍，成为了闻名一世的国学大师。1954 年，入职人民文学出版社，专攻文学遗产整理工作，著述逾两千万言，人称“两千万富翁”。 2022年，王老入选为第二批江津籍重庆历史名人。


上坝村月亮田是中国营造学社安身之处。从武汉、长沙、昆明辗转南迁来到李庄，梁思成先生和他的同仁们对一路走来所经历的那些苦难记忆犹新。营造学社经费捉襟见肘，梁先生苦苦支撑，不仅坚持古建筑调查研究，还完成了《中国建筑史》编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学子们，不知你们是否来过李庄，知不知道梁先生为了筹办学院前身――清华大学建筑系而奔走呼吁、呕心沥血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南京工业大学的前身，同济大学附设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设在李庄罗家祠堂，教师们不懈努力，教学有方，培养了不少大国工匠。

老场街的战时新闻社，尽管人手少，条件简陋，不仅及时传播抗战前线信息，还动员青年学生组织起来，开展抗日宣传活动。捐物资、喊口号、印小报、发传单、演话剧，激发李庄民众抗战热情空前高涨。


老街上的慧光寺原名禹王宫，寺内古戏台柱曾挂“四川李庄同济大学爱国荣校教育基地”。1942年5月，同济大学35周年校庆在这里举行。同济大学和江安国立剧专师生，在古戏台联合演出曹禺的话剧《雷雨》和《日出》，为校庆活动添光彩。


长江抗战文化是值得书写的一段史话。古镇李庄用打造旅游景点方式，活脱脱地呈现这段历史，其主题鲜明，喻教于游，喻教于乐，潜移默化厚植文化内涵。宜宾有句名言：“让会喝酒的人先富起来。”引伸过来，也许是“让懂得用文化引路的人先富起来。”不是吗，每天成千上万游客前往李庄，参观博物馆，逛石板老街，品盖碗清茶，嗨吃李庄白肉，喝杯五粮好酒，返家时还带两包李庄荫米作礼物。撑人文主题，活跃旅游经济，李庄之路也许走对了。

期待，李庄这束抗战文化浪花激起的轻波，会随着涛涛江水不断延伸。


(2024年12月22日写于海南琼海万泉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