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天地大美——卢禹舜的新山水艺术

来源:
时间:2014-10-29 12:00:34

在当代画坛,卢禹舜的新山水以沉雄蕴藉的人文气象而孤标一格。唯其独特,才持续多年地引起我的阅读兴趣。


静观八荒系列之一(国画)      卢禹舜

娴静安逸庄重与威严(国画)      卢禹舜

  在当代画坛,卢禹舜的新山水以沉雄蕴藉的人文气象而孤标一格。唯其独特,才持续多年地引起我的阅读兴趣。更为有趣的是,禹舜的作品甚至改变了我的阅读习惯——比起美术馆的嘈杂与喧嚣,我更愿在子夜无限的宁静中去细读,去体味它们。唯在此时,天地交融,万物浮游于尘垢之上的大美才会若隐若现,变动不居地迹化为超现实的视觉奇观,引导我们进入对宇宙大道、自然生命的静观状态中。我常谈到这样一种感受,读禹舜的作品,与其说被其全新的山水叙事风格所打动,不如说为其深睿的哲理诗意所吸引。前者让我们昏然的视觉感受重燃兴奋,后者则有力地激活了我们思考的乐趣。类似的感受,我在读《庄子》,读唐诗,读石涛,读弘仁,读雪莱与拜伦时曾经有过。或许这些缘故所致,当我们将禹舜的作品放在同代人中去观察时,竟然发现,它不仅孤独,而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形象地讲,在这里,它更像是“一颗没有氛围的星星”。
 
  倘若细究出身,禹舜的作品与写实(写生)派山水应源出一脉。1986年,机缘凑巧,禹舜有幸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插班进修,一年后,因成绩优异,被借调到该院国画系任教。其间,禹舜不仅有机会求教于黄润华、张凭、贾又福、王镛诸师,还复得于李可染、叶浅予、张仃、刘勃舒等前辈大家的耳提面命。在对诸师作品及创作理念的揣摩中,禹舜深切体悟到写实派山水的要义:以写生稿为原型,在尊重视觉感受的基础上,力求表达“真山水”的基本结构与物理特征,从现实物象中呈现出具有时代特征的山水精神。作为新型的艺术形态,写实派山水在观念层面上以浓厚的家国情怀,在实践层面上以写实性的“真山水”图像与传统文人画拉开了距离,开创出生气盎然的新中国山水画格局。在禹舜心目中,写实派山水的历史贡献无论怎样估价也不过分,但他在虔诚地研修这一文化遗产的同时,也比其他人更早、更敏锐地意识到其问题所在:以家国情怀为叙事轴心的美学追求,导致写实派山水对写生和视觉感受的过度依赖,在一定程度上贬抑了“写意”“逸气”“心性”等传统山水的超验性品质与境界,压缩了“虚心观物”“载物通神”的个人精神活动空间,降低甚至消弥了山水画的哲理意味。
 
  无论是对写实派山水的理性反思,还是对李可染晚年创作的感性观察,都促成了卢禹舜艺术观念与实践方式的剧变。重新思考山水画的真义,并以此确定自己的创作方位成为禹舜的不二选择。很快地,我们在其艺术笔记中看到了他对山水画的重新定义:“山水画作为表现中国人空间意识与精神空间的一种方式,作为反映画家自我文化意识和精神风范的一种手段,应通过具有创造性语言的运用以及对具有超越物象的生命形象的选择,而赋予画面以神圣的精神氛围。”山水的真义 “不局限在自然的形、质、声所固有的物理关系上”,而在于“物我之间形成的一种超出客观的审美感受”,以此 “写出我心中之山、心中之象、心中之音,达到‘归于无物’的理想” 。从这些略带禅意的文字中,不难读出禹舜对古典山水精神的理解与崇敬,更能体味出一位年轻艺术家悟道后的巨大欣悦。可以说,山水由状物上升为写出心中之象的高级精神活动,是禹舜艺术观念的本质性飞跃,也是他创作实践的新起点。以此为始,依凭于古典山水传统和写实派山水的双重资源,禹舜确定了精神上由古入今、语言上亦中亦西的创作方位。
 
  上述观念大幅度调整了禹舜与自然的关系:由单纯的写生转向“静观”“坐究”的悟道行为。很显然,这种调整直接导致其创作方法的改变:画面的营构不再仅仅依靠于写生与视觉感受,而是更多地建立在“静观”“坐究”悟道过程中所产生的心理意象之上。那么,何为“静观”“坐究”?禹舜的回答是:“静观是艺术创作中一种内在的‘思’‘心’‘怀’的心理活动”,是以虚静之心融通万物,从而达到返纯归璞境界的一种精神状态。而“坐究”则是“澄怀味道”审美体验过程中,对人与自然、心与物系列命题的追索与思考。依我的理解,“静观”与“坐究”对禹舜的创作而言,既是方法论,又是目的论;既是一种观察体悟方法,又可视为山水画的观念与境界。两者以“定慧双修”的方式,共同推动其山水由状物到味道、由凡俗到神圣、由自然到超然、由物象到心象的革命性转变,促成了禹舜新山水图式的发生,并从根本上厘定了新山水精神品质的神圣化。
 
  尽管“静观”“坐究”的意义非同寻常,但作为视觉艺术家,禹舜坚持认为“静观”“坐究”的起点仍在视觉感受中:“完全将感官作用弃之不用的纯粹静观是不存在的。”细读禹舜的作品,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东北大地上,禹舜是感觉最为细腻、敏感、广阔的艺术家,他甚至可被定义为感觉主义者。东北苍凉神秘的荒原,深邃幽远的山峦,孤寂壮美的冰雪世界,丝一样质地的田野以及各种灿烂的色彩、声音,无一不进入禹舜的视觉与听觉中,成为他“静观”“坐究”心理活动的主要来源,亦构成他新山水图式的基本元素。
 
  禹舜的不同系列既表达了不同的人文向度,也是其风格、图式探索过程中同中见异的几个方面:从《静观八荒》的澄怀味道,到《唐人诗意》的古典精神与家园叙事,再到《欧洲写生》的异域人文之美……禹舜在数量庞大的作品中完成了一次神秘的精神轮回,也同时完成了新山水风格体系的构建;从共时性的角度看,这几个系列仍处于不断推进的状态中,在精神上秘响旁通,在语言上相互依存,共同呈现出卢禹舜精力弥漫、奢华丰富的创作状态。
 
  读禹舜的画,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想起30年来中国美术跌宕起伏的历史。个中情绪,可谓伤感与兴奋并存。伤感的是,时光倏忽,许多天才画家连同他们青春的狂放已消逝于历史深处,而其激辩之声言犹在耳,思之不觉扼腕;兴奋的是,少数艺术家却以对理想的承诺而坚守下来,禹舜便是其中的一位。历史正不断地证明,他们坚守的方位恰好是中国美术发展的坐标。今天,在中华民族崛起的背景上,这些志趣、理想、心绪、想法与行动相近的艺术家,正逐渐构成中国文艺复兴的主体。在这一大趋势中,卢禹舜以充满时代朝气的新山水风格,站到了这个队伍的前列,在见证历史的同时,也缓缓拉开一个更加美好时代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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